2022年2月28日星期一

这样的穆斯林

很长一段时间,对穆斯林的概念一直停留在儿时记忆,在故乡那个美丽的南方小村,慈祥善良的本家大嫂,以不吃猪肉被十里八村熟悉、传开,就是他见到的第一位穆斯林:在饥饿为常态的时光,居然有人会如此挑剔和坚守?

除了不吃猪肉和时不时的打坐祷告,大嫂和其她的村妇似乎也没什么差别:缺少文化知识,任劳任怨,为人憨厚,带有明显口音的外地人,话语也不多。

祷告是个极为敏感的事,一度被归为反党反人民一类,大嫂只能在家中黑暗的卧室土地地面上,铺个草席,坐在上面闭眼念念有词。

祷告的事,他见过多次,家父过年时,也会关门拜祖,也会念念有词。其中的差异,年幼的他,自然分不出,只是觉得怪怪的,无趣。从小就习惯了的逻辑,让他成为坚定的无神论者。

她的丈夫平哥是个远近有名的铁匠,一度有好几个学徒、帮手。年轻时经常到远处做活,是村子里见过大世面的三人之一。

这三个男人都从外面带回了女人。做砖窑的老黑叔叔,带回的女人和他一样黑,但俊俏,像朵带刺的黑玫瑰,说话大声大气,回来没呆多久就消失了,一夜之间。

一直在外混的志哥,带回的女人皮肤细腻,说话轻声细语,一副西施般的面庞,黛玉般的柔弱,回来过几次,每次带上一小段,又双双离开。几年之后,听说是病故,留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不几年,志哥也走了,留下的三个孩子,成天的满脸鼻涕灰蒙蒙,最终倒是都活了下来。

不苟言语的平哥,最终带回一个姿色平平却颇为壮实的异乡女人。也是言语不多的她,说话的口音极重,多数时候他只能靠她的孩子当翻译,才能明白意思。

后来的岁月证明,这个女人不仅仅只有勤劳,应该还有不错的智商和聪明劲,五个孩子被她养大,多数还有不错的未来。她的老二和自己同龄,老大是个女孩,附近有名的美女和金嗓子。


几十年后到了美国,那段时间,穆斯林成为极端宗教的同义词,被铺天盖地的媒体轰炸。不少的穆斯林领袖站出来,撇清自己和极端组织的关系,意在让普通的穆斯林教徒,不要被极端组织所绑架,成为牺牲品时。那时候,他觉得那些与自己过于遥远。

开了家高端美容店后,最重要的是当他开始时不时的关顾店里亲自打点生意之后,时不时的会接待带着头巾的年轻女子,她们就是标准的穆斯林。从她们漂亮的面容,轻声细语、客客气气的语气,她开始喜欢上这个族群。记忆最深的是位正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就读的爱丽丝,二十岁左右,标志的身材,秀丽的面容和细腻的肌肤,轻声细语的话音中带着自信。

这么漂亮的脸蛋,整天裹个头巾,是不是对社会资源的浪费?女人的美丽不仅仅属于个体,是社会公共资源。上帝造人时,可是有意识的做了搭配。你如此的浪费上帝给人类的资源配置,不觉得不当?

她笑了笑,笑得很“轻微”却甜美有度:头巾也不是必须的,但我喜欢!

读医学院,得八年苦熬,受得了?

还行。喜欢。女人言语不多,却很精炼,细致。

在和穆斯林女人过招的同时,自然也会偶尔接触到穆斯林男性,只是多数情形,如果他们不穿戴独具特色的服装,老薛是区分不出谁是谁的,直到有一天。


那天店里的顾客不少,专业应对的是十几名雇员: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年轻漂亮并且技术娴熟,店里充满欢声笑语,像盆快接近沸点的水,分贝恰到好处。

六十多岁的托尼推门而入:瑞,给你这个,报税用。谢谢啊。

还得你专程跑一趟,用不着的。老薛接过一张纸。托尼是老顾客,每两周光顾一次。几天前来时突然记起最近要搞的捐款义卖事宜,说自己临时忘记带来免税表。当时老薛在外,店内的雇员短信告知托尼的到来。老薛回短信说:为他准备的物件在收银台下面,将那个袋子给他就成。预约时托尼提过,老薛担心自己事多忘记,当时就准备好。

义卖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好几年,老薛也支持了好几年,慢慢的摸出门道:什么样的物件比较有市场。义卖只收物件,搞义卖,不收现金。

是去,还是回?老薛问。

去。刚才去了社区的健身房。托尼知道,老薛是在问高尔夫。托尼经常去球场玩,也时不时的去社区中心的健身房。社区中心的健身房配备齐全,面积大,收费低廉,特别是对他这样的退休者,有特别的照顾。每个星期,还有几天准备了特费早餐。是老年人聚会的不错去处。

托尼六十多岁,看上去挺精干壮实,体型和老薛的比也不逊色。已经退休多年的他,一个人悠哉闲哉的日子过的还蛮滋润。托尼一直邀请老薛一起到高尔夫球场玩玩,一直没有实现。

每次离开,托尼都不忘一句话:你很幸运,这么多漂亮的美女。

我是查理,她们是我的天使。则是老薛一以贯之的回答。他很开心建立了这样一个团队,也非常珍惜和爱护团队的每个成员。

你会惯坏她们,最终失控的!一位华裔商界朋友多次不理解劝告着。

理解和尊重而已,客客气气,谈不上惯坏。你没发现,她们很可爱的,也蛮勤劳。管理和领导,原本就是一门艺术,有人喜欢高高在上,有人喜欢融入其中,有人乐于用高冷来维护自己的威权和地位,有了喜欢用温暖来展示人性和享受生活。对于她们,我早就有了家人的感觉,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们!


送走了托尼,瑞秋走过来,对他说:瑞,他们还不走,怎么办?

老薛回头看了看,还坐在椅子上享受背部按摩,闭目养神的两个男子,说:再等等吧。

爬梯的人马上就到,得清洗整理。老薛是店主也是店长,瑞秋是他的助理。小姑娘只有二十二岁,从高中毕业就开始在这里做,已经四年。瑞秋一米八几的个头,一对长长的大腿,漂亮单纯的脸蛋,是个马拉松跑步迷,从中学开始一直坚持到现在。很多高中有马拉松长跑队,自愿参加,每天训练一个多小时,习惯成自然,就在这种漫不经心之中养成,还有耐力。

她几乎是每跑比到,有时还跑到外地去跑标准的马拉松。她说,希望有一天能够在中国的长城上跑。他说,应该,一定是个值得永远记住的经验。需要钱也在乎钱的她,却为了这个爱好耽搁了不少的赚钱时间。老薛觉得可惜,却从来就没有阻拦,即使在最缺人的时候,他宁可牺牲生意,也不会强制性的组织她的跑步。

老薛一直觉得,瑞秋应该去当模特,按照她的天生条件,一定很有机会。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从高中时就开始在一家零售店工作。在她十岁时,父母离婚。十五岁时,妈妈因酗酒过度导致肝癌过世。她一直跟着父亲过。

父亲再婚之后又添了个妹妹,个头体型和她差不多,个性、长相却差别巨大。娇生惯养的妹妹一度还得了癌症,后来被治愈。高中毕业后说是想当艺术家,进入了本地一所不错的艺术学院就读。

画画,当艺术家?这碗饭可不好吃,还是个很费钱的事。咱家闺女的画画水准那么高,都被名校录取了,最终还是被我否决。老薛说。

她说靠贷款,先读完再说。瑞秋回答。

瑞秋的父亲是个资深电工,在家大公司工作,收入应该不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个小镇买下一栋独立屋,虽然谈不上奢侈,也算得上平均。作为蓝领工人,日子过到这份上,已经相当不错。爸爸对这个女儿爱护有加,她也确实是个很逗人喜爱,并且极为聪明勤快的孩子。

漂亮、聪明的女人话多,控制欲强,至少她是这样。在高中时,很多同学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个性,觉得她霸道,蛮不讲理。她说,自己不是!

刚刚开始和她有交集时,老薛也不习惯,好几次几乎将她开除:她经常的在客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他还能够明显的感觉出她对自己的不尊重,甚至是带有歧视性的欺凌。觉得他的语言不到位,对行业的理解不专业,做事的习惯不和规矩,等等。


老薛记着当年立下的誓言:一旦有雇员,一定善待!于是,他决定多点换角度思考:站在小姑娘,美国女人的角度!

即使如此,刚刚开始时还是经常性的遭受类似的阻击。后来,他决定有限度的反击的同时,尽可能快的理解和融入:不是作为老板强制性的要求雇员融入,而是自己作为外来者,融入美国的文化,并且基此打造一个独特的企业文化。

每个企业都有自身独特的文化,不论大小。最终驱使企业运作的还是这种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企业文化。他想要的是一个温馨,享受,快乐的生活环境,大家其乐融融,既赚钱,又享受生活。为了这点,他决定将底线一再降低,增加更多的宽容和理解,随后慢慢的增加最规矩的认同和强化。



从开始,她就闲不住,多做了很多其他雇员宁可坐着呆着也不做的细活,日子久了,老薛觉得过不过去,就给她额外的月度奖励,在后来,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还真是个不错的助手,就时不时的将店交给她打理。四年过去,从社区学院开始,到公立大学毕业,小姑娘已经拥有本科文凭,凭借毅力、意志力和勤奋。

后妈对她,谈不上特别的喜爱,也还过得去。只是那个小妹妹,估计是基于嫉妒,常常的生出些小摩擦。妹妹也是长腿,细腰,只是脸部差了不少,也缺乏瑞秋基于长期锻炼获得的壮实。刚刚开始那阵,还能看见的婴儿肚,已经消失。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前就可以结账走人。等爬梯的二十几号来签进时,必然是好一阵忙乎。老薛想,还是旁敲侧击的将两位请走吧。

他走向前,向两位正享受按摩的男子问候:先生们,你们好。感觉怎么样?

不错。非常不错。大个子男子回答,带着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萨娜,正在准备离开。萨娜,好久不见,刚刚从佛罗里达回来还是准备去?

回来不久。对了,谢谢你的捐赠。

卖了多少?他问。指的是捐赠的物品最终拍卖出来多少价钱。美国的捐赠系统非常有趣: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会组织大大小小的捐赠活动,多数的是义工们到处“化缘”,收集捐赠物件,随后聚在一起搞个拍卖会,使用不同的形式,将物件变成金钱。

十三万多!

这么多?看来,你这催钱的律师还真的很厉害。那我给的那份呢?老薛说。萨娜是名律师,负责追债。很多公司将欠债超过一定时间之后的债务转包给她们这样的公司,让她们负责纠缠,最终按照某种比例分成。她在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工作,自己经手的案子,有八成的成功率。多数情形,案子一到手,她就八九不离十的能够估出成功的概率。基本上没有成功希望的案例,她不会过于浪费时间。成功几率大的,无非是先用律师的头衔,用摧毁信用记录来吓唬。有能力的人,多数情形会协商一下,免掉利息归还本金。实在困难的,多数会协商一个还款计划,慢慢还呗。故意当老赖的,毕竟是少数。实在没有能力却获得借款的,放贷者也责任巨大。

欠款又没有能力还的,除了健康原因等变故外,多数还是医疗上的开支。这部分毕竟难收取。一般三年(六年?)如果还是无法收取,就自动作废,老赖成功。

对不起啊。马上有个很大的聚会,二十几号人,得用上整个空间。此时,他故意的提高的嗓门,暗示旁边的男子:还不赶快结账走人!!!

男子似乎是故意的,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岿然不动,参加聚会的的顾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实在是忍无可忍,老薛让瑞秋去催!

等到门口的排起长队时,扎伊德·穆罕默德


哈姆扎·穆罕默德是他的妻弟,妻子瑞塔早就做完离开,两个小时前。

扎伊德和哈姆扎选择了个豪华套餐,给妻子选了个最便宜的单项。

在扎伊德告诉他这种选项时,老薛还重复问了几次,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从业十多年,这个高端的新店也开了四五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识,男子花的比女子高很多倍!站在不远处的瑞秋和其她极为雇员,也摇摇头觉得不可理喻。扎伊德却不记得有什么难堪和不解。

妻子是律师,老顾客,能不能有优惠?扎伊德开始讨价还价。

对不起,我们从来不讨价还价,价格都是固定的,有很多不同档次的选项,高低都有。已经开始瞧不起对方的老薛,听到这更加XX的要求,直接拒绝了。

扎伊德丝毫没有退意,继续以妻子是老顾客,经常光顾,反反复复的强调。

对不起,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看看后面,我们得抓紧。通常,为了便宜,人们不来这里,附近有很多店家,便宜不少。有人在自家地下室开,甚至更便宜。服务讲究的是气氛和感觉,还有质量。

你的价格高对手很多,会失去很多顾客。扎伊德越说越来劲,开始告诉老薛该怎么样做生意了。而这是他最不乐意听到,也是最没有教养体现。来这里的顾客,极少企图教他怎样做生意。知道他在这个行业做了二十年的,就更不会班门弄斧,自讨无趣。

我在这里花费的成本巨大,不是为了低价。奔驰和现代,差别在哪里,你知道吗,为什么?我在这个行业做了二十年,估计远比你在美国呆的时间久。你是哪一年来的?

五年了。扎伊德回答的心安理得,不觉得老薛是在奚落自己,更不在乎老薛对他的心烦。

难怪。对不起,还请挪一挪。下一位!老薛只能直接的表示自己的不耐烦,逐客。后面的女士早已等的不耐烦,挤到扎伊德的旁边。很多人都有预约,报个名字就完成签到。

桌子前面已经有好几位顾客在等待签到。由于参加聚会的顾客没有一个个的预约登记,只有团体名单,签到得一个个进行,第一次来的顾客还需登记一些个人信息,耽搁的时间比较多。

就在如此忙碌的时刻,扎伊德挤到桌子的旁边,站在那里,想让老薛在“空余”间隙让他完成签单,而且,他还在要折扣、优惠。

没有优惠,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你在等等,等等。

扎伊德没有挪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老薛已经开始有几分气:一个做律师的女人,怎么会嫁个如此低端的男子。长相没长相,气度没气度,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痞子像,既想炫耀自己有钱,又无理取闹般的要优惠,以为是自由市场?难道,在中东,穆斯林的女人就如此的低贱?

前面忙,旁边在没完没了的招惹,心里开始烦躁的老薛,按错一个键,信用卡机器出现锁机:键盘被自动锁定!

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几次,一个很普通的持续就能解码。每次之后,老薛忘记改如何操作。后来,他将程序记录再电脑里,打算按照程序解码。他的计划是,让已经做完的顾客全部结账走人,留下空间给新的聚会。

催,忙碌,试了几次不行。

你还是坐在哪里等等,穷先将这些女士签到,让我们的姑娘开始,你看,大家都在等着,耽搁很多人的时间。心里想:两个多小时,你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是不是这样在这样的气氛下,才能让你感觉到被重视?还是想借机在更多的女性门前卖弄卖弄?

扎伊德和他妻弟看上去是对兄弟,粗粗的腰围,矮矮的个子,脸都很相像。两个人都喜欢说,说个不停的没完没了,不着边际。似乎只有如此,才有自豪感。

就像在安静的夜晚,一只鸭子突然的高声丫丫高叫,异常的不和适宜。

对不起,扎伊德,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支付现金要么等。我先签到,清空这里让我的雇员忙起来,随后再来解决技术问题。不难的,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要不,你继续忙签到,我来试试。也不等老薛答应,扎伊德已经走到他的另一边,站在POS机前开始尝试各种操作,在小小的键盘上胡乱点击着。

没有用的。已经锁定,得解码。别损坏了机器。他已经开始有点烦这个陌生人。

试试嘛,我对电脑很在行的,不就是个小终端吗。扎伊德继续的很自信,充满夸张。

老薛没有继续阻止,也知道扎伊德不可能有结果:这种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到了极端。一个看上去还不算邋遢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的自以为是,自由自在,算是服了。

试了几分钟,胡乱的在终端上按键,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如同老薛的预期。

那你不能收信用卡了,是不是得关门!扎伊德用很肯定口吻,下级对下级的。

没那么严重。一会儿我给客服部打个电话,询问解码程序,几分钟就能搞好。至此,老薛对扎伊德已经开始厌恶。但是当着一大群顾客的面,他不好发作,继续以客气的语气对答。

要不,我来打电话问?说着他拿起店里客服使用的话筒开始拨号。此前老薛已将记录在电脑里的解码程序给他看了,上面有客服的电话号码。

老薛不好阻止人家如此的热心肠。也是第一次见识有人会如此,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穆斯林男子有偏见?通常,在忙的时段,他不让任何人使用客服电话,担心占用时间太久影响顾客的预约,虽然有短信服务,很多年岁大的顾客,还是喜欢电话直接谈。

三分钟的事,解码成功。过程和他记录的一模一样。

好了,可以用了。做完之后,扎伊德很自豪,充满成就感的说。

谢了。来,为你结账。一共二百二十五美元。

你是不是该给我优惠?

好的。二百整,现金!

没有现金,只有信用卡。

也行,二百整,来吧。老薛伸手向他要信用卡。

还得再优惠,你想想,是我救了你。如果不能收信用卡,你得有多大的损失,你甚至还得关门!扎伊德很习惯用肯定的语气说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

对不起,解码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不想再听你的评论,更不想听你唠叨关门什么的。我不再给你优惠了,二百二十五美元,信用卡也行。请你付好立即走人。我这里很忙,没有时间和你打口仗。此时的老薛已经是忍无可忍: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此不识趣的男人!

NO!我为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通常,我一小时收取一百五十块,你看着办吧。

我没有请你也不需要你帮忙,你是自愿,并且还是强制的。我说了多少遍,不给优惠,只保证优质服务。顾客来这里不是为了便宜。便宜的地方很多,到处都是。如果想省钱,待在家里可以不花一分,是不是最便宜。你的态度,你高声的叫喊,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意,你必须马上付款走人。

我老婆瑞塔是律师,可以告你的。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我记住了,世界上只有你们家有律师。我等着你的律师函。

再优惠点,IT咨询服务不便宜的。依然的理直气壮。

喔,你有行业执照吗?IT咨询?我这里不需要任何咨询。你知道,我每年给信用卡转账公司多少钱吗?应该比你一年的收入还多吧!他们必须二十四小时的全天候负责指导,周末也是。我已经有更好的专业咨询,为什么需要你这个业余的。你也看明白了,解码程序就是我写在这里的,你读了,不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如果我让律师来处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扎伊德继续威胁!

律师处理最好。老薛最讨厌有人威胁自己。

优惠点?扎伊德开始有一丝丝的软,但是,习惯性的强硬和优越感,还是让他拉不下脸面。

不!一分钱的优惠都没有。我这个人最讨厌得寸进尺,讨厌贪婪。给你的优惠已经过期。

好吧,二百就二百,这是信用卡!

不。二百二十五!一分钱不少。老薛伸手去接信用卡。扎伊德又缩回。随即又来了不少的客人,老薛没有时间继续和他纠缠。

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有点空闲的老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扎伊德在那里打电话。

扎伊德,请马上付款结账。现在太忙,我不会给你优惠。老薛喊扎伊德。

没有优惠不付。扎伊德说着想离开。

你敢!如果你离开不付,我就报警。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吧?很可能你得在监狱呆几天,还是得乖乖的来付款,外加罚金。很可能,你还会被驱逐出境。你不是说来了三年吗,是不是只有绿卡还不是公民?持有绿卡做这样的事也是犯罪,也有案底,到时看你是不是能得到公民身份。不过,你那么富有,应该也不在乎。老薛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奚落。

轻轻的几句话,让走到门口的扎伊德不得不走回来,他已经将自己逼到死胡同,此时才意识到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他可能以为,这个带着一群小娘们的老头,而且还是个中国人,一定也会是个软蛋。类似的操作,他一定在很多中国人、亚洲人开的店里试过,没有一次失手。

至此,他会不会意识到贪婪和无理,让自己难堪到这一步,到底值不值?为什么他为人做事会如此的嚣张和张狂?老薛看死了,扎伊德不可能像他自吹的那么富有,不然为什么会为如此的小钱这般斤斤计较。同时,他也不相信他的妻子是律师,充其量是个想当律师的学生。即使是律师,也不可能是个成功的有本事的律师。不然,怎么会嫁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长相没长相,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智商没有智商,他以为这是哪里:纽约的中国城?还是中东的中国城?是不是中国人惯坏了他,让他得手的机会、次数太多。

不可理喻。那么可爱、漂亮的瑞塔,怎么会有如此不靠谱的丈夫?她的英文很好、地道,拿下律师执照只是时间问题,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渣男?在这个小团队里面,只有他会时不时的使用如此强烈的词汇,姑娘们只会用温和的字眼。这又是习惯使然。


此时的老薛想起来美国的第一个夏天在纽约时的遭遇。那天和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从曼哈顿额一头走向另外一头,长距离的散步。在一个几乎没有顾客和游客的小巷子,看到一家照相机器材商店。他走进去想为自己丢失的尼卡相机配个镜头盖。在柜台上看到一个却没有标价。

多少钱一个?他问。

二十五!站在不远处正悠哉闲哉的男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么贵?他觉得不可能!

很便宜的。要不要?对方开始有点不耐烦。

十块都太贵,还要二十五块?NO!相机是老薛刚刚从朋友手里买下的旧货,花了一百块。如果需要为镜头支付二十五块,他觉得不值,边想边慢吞吞的向店外走。那时他的英文还不利索,话语不多。

这时候,那个漫不经心的男子快步的走出了柜台,先行走到店的大门口拦住他:你得买下,不买,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就是不买!

不买不行,这就是为什么。

嘿。想打架不成。我即使想买也不会买,你降价了我也不买!漫天要价还想逼我就范?说着,他摆出一副武打架势,准备出手。后面又从柜台里面的屋子里走出两个壮汉,都是西装革履,打扮人模狗样的。相比之下,老薛穿着从国内代理的衣服,明显的土气很多。

看见这个不要命的架势,僵持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人终于开口:今天饶你。下次小心!

虚张声势谁不会,外强中干又为何?老薛真的准备打一架:穿草鞋的不怕穿皮鞋的。

随后,老薛大义凛然的走出。谁实话,那家店看上去还蛮气派的,估计是接手前的装修设计,曾经应该是一家很高端的奢侈品店。九十年代初的美国,正处于经济萧条期间,还没有从年股灾和金融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这种地方的商业已经开始败落,如此的经营态度,估计也是死而不僵的回光返照,哪里会有再次光顾的下一次。

今天看到的扎伊德,和那次见识的几位汉子,长相一模一样。原来是这号人!一直的迷惑,十多年后终于解开:是得好好的给这号人点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随后不久,警察来了。扎伊德走上前想先声夺人。警察直接走到老薛面前:是你打的911?对。什么事?警察没有正眼扎伊德,他只好站在旁边看着。

他不付钱,还惹事生非。我想让他付钱走人,走得远远的。不想再见到。老薛指着扎伊德。

警察转向扎伊德:是不是这样?

我给他干活,他不给钱!扎伊德振振有词,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

他只是顾客,没有人请他来干活。他说自己是搞技术咨询的,义务做了点事,要挟我给优惠。我给了,他要更多,我就请来了你们。

警察看着扎伊德,没有说什么,等着他回答。老薛明白得很:警察没有处置权!扎伊德的解释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丝毫价值。警察来这里,唯一的义务就是让顾客付钱走人,其它的争端,只能用法律途径解决。警察不会也不可能,在这里当中间人、裁判!

扎伊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他的时间多么多么的有价值,通常收两百块一个小时,一次性的收费不会低于一百块。老薛听着觉得好笑:你的时间那么值钱,在这里耗掉三个多小时,是不是也很值钱?在心里,老薛早就看出,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很可能连全职工作都没有。再说,在美国,还从来没有见过谁敢在华裔面前吹自己的IT、电脑行业很厉害!正如没有人会对华裔吹自己中餐烹饪技术高超一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可悲、可怜。

在美国做生意的最基本规矩和行情都不知道,忽悠谁呢?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吃闲饭的家伙,外强中干,到处混免费的懒汉。那点电脑技术,还值得他在这里耍一回?

对不起,我不想听他在这里解释。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意。你看看,大家的兴致都被他败坏。人们来这里是为了轻轻松松享受的,没有人来这里无事生非。

那行,去外面听你解释。警察对扎伊德说,准备向外走。

等一等。让他先付账!他必须先付账!

犹豫了一会,扎伊德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信用卡递给老薛:行。就听你的,付两百块,后面的账,我会给你送来账单,到时候可不是今天的价码。

对不起,是二百二十五!你想寄来就寄来,这里是地址,别寄错地。

扎伊德又开始犹豫,看着警察,想有救命稻草。

警察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警察必须中立,并且维护商业持续,他当不了判官。

我不会再来的,妻子也不会再来。你想想,会失去多少生意。至此,还在要挟。

真可悲!这号人,除了欺凌,就不知道世界是怎么样运行的!就凭这份流氓习性,就知道是没有见过多少美国世面的。

老薛以为,和这样的穆斯林的纠结就此为止了。哪知道,第二天又来了一对。


上午十一点多,坐在后面的办公室,老薛从监控摄像头看见走进两个看上去身材样子和扎伊德类似的男子。年龄都相仿,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今天是我生日,想做个你们这里最好的套餐。其中一位男子高分贝的叫喊,让一直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停下来,将头转向他们。

来之前,我们已经给你们老板打过电话:生日。他答应给优惠!说话的口吻和扎伊德的,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带着通知性质的:我不是问你,只是让你执行。

老薛的雇员,有好几位刚好空下来围坐在酒吧旁边,转身看着这两个大男人,没人搭腔。

就是你还有你。其中一个男子高声指点着其中两位雇员,似乎是在逛妓院挑选小姐。

老薛的雇员早就被告知:通常情况下是轮班应对,顾客也可以指定,雇员也有权拒绝。只是在拒绝时,最好直接告知他,让他出面找借口,既不得罪顾客也保护雇员的感受。他的原则是开心:开心工作,开心花钱、赚钱。不开心的,就选择放弃和拒绝。

我会付很好的小费!哈马迈德说。开始时的叫嚣已经让姑娘们极不开心,好小费的承诺则让她们觉得自尊心被侵害。两个被指点的店员直接向后走,那里有厨房,对面是老薛的办公室。

老薛已经看到哈马迈得和阿布的到来,只是手头有点事得处理,想过几分钟再出来。

瑞,闹翻天了。安吉拉对老薛说。她们都叫他“瑞”。

怎么回事?老薛问。安吉拉就是两个被选定的店员之一。她将原委概要的讲了。

你不想做?他问。不想!她很肯定。他说会付小费,好好的?他在验证。

不要。他还要优惠!她依然很肯定。

那好,你们在这好好休息,我来对付。每当这种时候,都是老将出马。


走到前台,哈马迈得还在高声的强调,重复着:我有钱,只有服务好,小费大大的有。

对不起。这里不能高声说话。请小声点,别影响其她顾客。你是阿布?老薛问。

我是哈马迈得,这个是我朋友阿布。你就是老板?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给优惠的。

听着名字,看着这身板的样子,再到优惠的叫着不离口,老薛意识到是扎伊德一类,很可能还是扎伊德送来找茬的。

对不起,今天的计划早就排满了,你们估计得预约,明天行不行?老薛客气的问。

你们那么多雇员正闲着在聊天,怎么会排满。你不是说没问题吗?电话里?哈马迈得边说变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阿布在一旁点点头,又强调:今天是生日,生日。

我知道是生日,实在是对不起。生日,为什么临时决定来?

有预约的。哈马迈得非常的自信和肯定。

十五分钟前来的电话,那也叫预约?做了二十年的生意,这是第一次,老薛在耍赖。一直以来,顾客来电话问,他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如果期间出现变故,他会主动的给予补偿。今天看这个势头,他宁可早早的将他们支走。

对了,就价格优惠,我给你推荐个地方,就是在街道上有阿比店的那里,旁边的那家,估计半价就能搞定。阿比是个有名的连锁店,一便宜著称,店里使用最简单的设备。

去过那,不喜欢,太差。就你这。你看,我有现金。你不是喜欢现金吗?!

现金,信用卡都行,差别不大。实在是对不起,没有空挡,雇员现在是午餐短暂休息,马上有个大的聚会,二十几人。我们得先清空。下次,下次一定。老薛明显在驱赶。

哈马迈得和阿布唠叨着“我有钱,有现金”之类的离开了,没有选择。


估计是扎伊德,昨天那个家伙的同伙,长的模样,还有说话的口气,甚至是使用的分贝,都是一样的。尊严无价,敢在这撒野,杀无赦!老薛对雇员们说。

女孩子们伸出大拇指:厉害!瑞!

有一位甚至开着玩笑说:爱死你了!

十多分钟之后,来电显示是哈马迈德的号码。老薛接了,重复了类似的理由,挂了。随后电话又打来,对方觉得应该是线路不好,还没说完自己的要求。老薛铁了心不接不理。来电显示了三轮后歇了几分钟,又来一个电话,新的号码。老薛接了,还是哈马迈得的声音,这次他用了阿布的电话。老薛重复了同样的理由,让他们安安心心在那里享受好价码。

这里的环境太差,过生日还是你们那好。是哈马迈德的抱怨,带着一丝丝的请求。

可是,我们没有优惠。老薛强调。

没有优惠也行,我们马上过来。哈马迈德用听起来挺真诚的语气说。

不行。实在是没有时间,安排不了。此时的老薛已经没有选择:哈马迈得已经得罪了所有的雇员。过来也没有人做。这里的小妞们个个骨子硬,不会为几文钱折腰。

你做,你来。坚持在继续。

我从来不做,也没有执照。怎么做?

你是老板,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理所当然和想当然,恐怕就是他们最大的问题所在。

是的。我是老板,我有十几位雇员,她们都可爱,漂亮,而且技术娴熟。每个人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我。她们当然需要钱,得自己养活自己,付汽车贷款、房租。但是,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不行。原本想再多说点,给点教导,让他们明白美国文明的特点,但还是放弃了。

晚点,晚点成不成?我们可以等。如此的坚持和不放弃,是老薛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晚点也不成。老薛觉得不可理喻:人,怎么会如此的不知趣!

你不是说晚点可以的吗?哈马迈德估计觉得,人生就是过家家,不愉快会很快被遗忘。

现在不行了。对不起。生日快乐。说完,老薛挂断,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没完没了的重复,他没有这个心情和时间。他觉得,这种人,这种态度,只能用不知廉耻来形容。

整个过程,老薛的心情一直很平和,语气也温和。这是近年来操练的结果,也是这帮年轻女人们潜移默化对他影响的结果。一个新的文明和生活习惯,浸泡其中久了,用颗尊重和理解的心,岁月会带来改变,在无形之中,无影之时。

他又想起“经历三代人,才可能塑造出真正的绅士”。当这些被爹妈娇生惯养长大的男人,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野狼,对付这帮看上去温和的“小绵羊”,完全可以肆无忌惮!


老薛对安吉拉说:这不应该是穆斯林宗教的问题。而是这些新来的部分穆斯林的个人问题。他们的英文不错,口音不是很重,虽然也不是纯正美国口音,应该是在海外长期接受美式教育的结果。外表看上去营养也不差,肥头大耳的,肯定是养尊处优过,这样的人,来前估计家庭条件不差。我觉得,应该是习惯了高高在上,而且还是在一个对女性和普通服务业的从业者不尊重的国度。这样的人,就得让他清楚,在美国生活,该好好检点检点,不然寸步难行。

老板,你处理这类事娴熟很多!他的雇员经常如此夸他。如果在几年前,他第一次站在第一线面对这样的行为时,他会选择粗暴和使用驱赶的权利。现在,他选择了尊重权利和保留权利的使用,用温和、客气和宽容来应对:以软对硬,驱赶的结果更好。

他记着几位老妇人主顾给他的提醒:不要太个人化,生意就是生意,得专业,尽可能少的带入个人情绪。虽然每个人都有感觉,但是,控制感情的发泄,却是人和人品味差距的体现。

有权力却不乱用!

还记得贾迈勒吗?那对老夫妻,经常点你的?

当然。很友善的一对。

人家也是,老美穆斯林吧。在这过了三十几年,老夫老妻的相互尊重爱护,哪像这些年轻家伙,只知道满足自己,不顾及他人感受。而且很明显,极不尊重女性!

还有那个老头赛义德,说话口气很大、很凶、很粗鲁,不过声调不高,不像这几位公子哥的派头。处的时间久了我发现,赛义德这老头人还不错,对老伴言听计从,温顺的很。可能是,即使生活了几十年,还是改不了昔日小时养成的,说话、和人相处的习惯,很容易让人不喜欢,甚至是得罪人。

你们也得多点宽容心。有时你们也表现的很歧视。还记不记得很久前的那个护士汉娜,人家每个星期都来,每次都花那么多钱,可是,最终却没人乐意和她打交道,还怪人家爱唠叨。你们哪一个不爱唠叨,不是喜欢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女人不都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多点宽容:人家单身一人,每天累呼呼工作之后,想来这里放松放松,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却嫌弃。

她抱怨太多,谁会喜欢一个怨妇?谁没有烦心事,谁不累。这些都不能成为到处抱怨的理由。今天说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笑脸,明天说那位女孩缺乏耐心。将心比心,自己开心才会让和你相处的人开心。先得付出,制造开心,才有收获,回报开心。

还有那个叫韦恩的男子,你们就是因为他长得难看就歧视他,说他是猥琐男。人家什么时候猥琐过?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很文明很绅士,不就是长的肥头大耳还不修篇幅,邋里邋遢。至少,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难闻的气味,人家经常洗澡不是。比我强多了,我一年才洗一两次。

对了,他还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丈夫,他妻子刚刚做了换肾,他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爱。

每当说到这,小姑娘们就会深吸几口,闻闻他身上是不是有恶心的气味。

别闻了,作为华裔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即使一年洗一次澡,身上也没有很大气味,咋们文明的更早、更久,哪像你们这些野蛮人!随后,就是大家开心的笑声。他喜欢这样的开心。


今天,我们如此的看着、观察和猜测这几个来自中东的穆斯林,昔日和今天,他人也在类似的看着和猜测着我们这些来自亚洲大陆的中国人。习惯的差异,文明的各具特色,让冲突和矛盾在无意识中产生和激化。宽容,理解,谦卑,是共同繁荣昌盛的唯一选择,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世界和平,只有大家共同努力才有收获,才会结果。


汪翔,2018年2月,于伊利湖畔)


戴维斯和他的七个孩子

1.

九八年初,我和戴维斯几乎是同时搬进白鹿小径这个F字形的小区,两家相隔四栋。五月份春暖花开季节的一个下午,戴维斯来敲门,有了我们的第一次认识。

他说,这个星期六下午小区有聚餐,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希望我们能参加。我说,没有问题,需要准备什么?他说,带点吃的就成。我问,什么方面的吃的,小吃,零食,还是正餐?他说,中国食品都受欢迎,随随便便就是美食。

聚餐地点设在街道的一个分叉口附近的道上,那里是小区的中心地带,有个比较大的圆形水泥地,就在戴维斯的家门口。平常,我时不时看到小孩骑着幼儿用的小三轮在那打转,应该都是戴维斯家的孩子。

我知道,他邻居一边是对老人,有个韩国裔的老太太,是韩战时被老公从韩国带来的。他们的子女很早就搬出独立生活。另一边是单身的大卫,在高中教社会学。他和前妻的女儿已经就读初中,每个星期会有至少一天来他这里住一晚。来得更频繁的是他的女朋友,有时是一家三口一起外出。对面那家也是一对老夫妻,和韩国老太太他们都是这里最早的一批住民,从七十年代开始一直没有挪窝。他们的孩子也早已搬走。一对老人享受着空巢。

小区有三十一栋独立屋,每栋占住大约一英亩的地皮,相当于六亩大小。屋后都是面积不小的硬木林带,其间穿插生长着松树等冬青,还有不少春天开花的树种。每年四五月份,雪球花、樱花、梨花,自然还有州花狗木,种类繁多,数不胜数,色彩多姿,争相斗艳。

多数的家庭,还颇费心思的在屋前屋后周边种植不少的花卉灌木丛和季节性的花卉,杜鹃、看上去像牡丹的芍药,非常普遍。牡丹作为中国的国花,一直深受国人喜爱,是富贵、吉祥、繁荣的象征,很多讲究的家庭,还特别在家里挂上大大的牡丹画,来弥补没有真正牡丹的不足。结果,欣赏画的远多于直接欣赏花卉的,为的还是那个“玉堂春富贵”中的富贵,也就是牡丹。从唐代起,牡丹被推崇为国色天香,开始大量栽培,繁育出众多品种,使花瓣化程度提高,花型花色增多。

唐代刘禹锡有诗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和芍药同属于芍药科,芍药属。牡丹是灌木,芍药是多年生草本。冬天牡丹会有老枝干留在地上,而芍药的地上部分完全凋零。相传二者原本都不是凡间花朵。有一年人间瘟疫灾害,王母和各仙女向人间撒丹药救灾,剩余的丹药在人间就变化为芍药和牡丹。草本的已经有三十余种,树本也有十余种。

全民喜爱鲜花的美国人,却一以贯之的用最简单明了的名字:木本科的芍药(牡丹)和草本科的芍药(芍药)。从价格上看。两者似乎也没太大贵贱之差,一株小个牡丹不到三十美元,在不少地方都有卖。无论从名称还是身价,都看不出牡丹的高贵,更看不出花王的王者风范。

在俄亥俄北部,芍药处处有,牡丹却少见。


小区三十一栋别墅,设计上各个不同。有一层楼没有地下室的Ranch,也就是个平房,方便老人居住,不用楼上楼下的爬。设计简单,价格也相对低廉,只是可以使用的空间较小。

有直通通的地面两层加个地下室和附带在一层的车库,类似中国很多地方的农民房,只是多了地下室,还有不可缺少的车库。这是能最大效率产生使用空间的设计,也是最单调、难看的一种。人们多会在门口进门的位置,加盖个小盖棚做装饰,增加点美感和个性。

还有的,是分开式,主体是个两层,两边搭配的是一层,也有地下室。相对于前面两种,我更喜欢这一设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层次感,远近、上下、左右、前后,都有。美感的增加是有代价的,这样的设计在可以使用的空间上,较缺乏效率,每平米付出的成本相对较高。

戴维斯就住在一栋面积不是很大的分开式独立屋里(别墅)。


那天在聚会上,大家相互介绍自己和家人。戴维斯一次次的说,这位是我的女儿艾丽,那位是我的儿子尼克,还有这个蹒跚学步的小家伙是咋们的小芭比。一时之间,我觉得戴维斯是不是计算出现问题:他的孩子似乎特别的多。

聚餐之后,我主动帮他送回些物件,他邀请我参观他的住房。聚在一起,我才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七个孩子,还有个老太太,他说是丈母娘,和他们住在一起。

他说,房子有一百七十平方米的居住面积。他还装修了地下室,添加了一百来平方米,增加的可以使用的居住空间估计会有五六十平方(地下室有暖气炉、热水器、洗衣机、烘干机等占据了不少的空间)。全部加在一起,两百三十平方米的居住空间,被他塞进了十个人。

我开始对自称为生意人的戴维斯的故事,产生兴趣: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孩子?这产出量似乎也太高了点。他和丈母娘在一起,是个什么概念?三代人在一起,能不能和谐相处?

按照美国人流行的做法,老人通常不会和晚辈住在一起,即使因为身体上的原因需要晚辈关照,也多会单独建个套间,相互之间做个邻居,需要时在一起,多数时各自独立。小区里的麦克加维,不久前花了十几万修了个丈母娘套间,在房子旁边搭建了个百来平方米的一层,相当于个小平房。里面的家具独立配置,有独立厨房、卫生间和餐厅、客厅,就是个独立单元。同时和已有的住房合共堵墙,“两家”间有连接的门,可开、可关、可锁。充分体现了美国人对于自由和个人隐私的在乎。


出了小区,是条次干道,威兹曼路,始建于四、五十年代。听起来像个德国人的名字,今天的俄亥俄州一千一百万人口中,多于五分之一的人是德国裔。出了小区向左拐,三栋房子之后的左边,就是小学的进口。几个月之后,八月初,我路过威兹曼路,在小学的入口处,看见好几个人正在拆除外墙,看上去要将房子拆掉。细想之下觉得又不对:拆除时人们会直接用机械推掉,用的只是“野蛮”的拉、推、扯、砸,没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拆下的部件都作为垃圾处理,极少会被回收再用,人工成本太高,分拣处理,结果会是得不偿失。

一个正在修理的房子!记忆中这栋很老还很小,这个小镇已经没有这么小面积的独立屋。外墙陈旧破烂,屋顶也是,一直就没有见过有人居住,一直也在奇怪,为什么没有被推掉:房子的存在,屋主是要支付地产税的。很多人会将不用的推掉,只留下地皮,会节省不少开支。

过了几个星期,昔日摇摇欲坠的小楼,居然变成漂亮、崭新的大楼,让我感觉奇怪。征得施工人员的同意,我走进还在做内部装修的房子,遇到了正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戴维斯。

原来,这是戴维斯的作品,他先是买下旧楼,花了几万块,应该就是地皮价,随后在后面加了一个两层楼的空间,应该有八十多平方米。原来和房子连接的只能停一辆车的车库,被改造成房子居住面积的一部分,做成客厅。又在屋子侧后方单独做了个独立的两车车库,这是现在的标配。还全部拆除房子内部,重建排水管、拉电线、做暖气、制冷空调,换屋顶、外墙、地板。沿用的部分,实际上不是很多。

你这是全部重来了一遍,还加大了面积,是不是不如直接从新地基开始?我觉得奇怪。

这个位置不错。至少外部的水电不需要做,地下室也是现成的。当然,小了点。他说。

得有百年吧?太老的房子,流通不畅的下水道是个头疼的问题?

没有那么老。下水道容易处理,主要是看离主干有多远。

做这种活,有好几年吧?我觉得应该是,从他的口气和自信能看出,他很老道。

从高中毕业就开始。


2.

这座小镇在1811年建立,次年俄亥俄成为美利坚的一个州。在此四年之前,几个来自欧洲的早期移民购买了这里大片的土地,作为征服者占领了这里。1800年时俄亥俄只有四万五千人,1810年二十三万,1920年时接近六十万。而这个五十平方公里的小镇在1960年建市时才有五千多人,比1950年代多了一倍。这栋旧房是四、五十年代的产物,沿着次干公路修建。

一个多月之后,全部完工时,看到新做草坪上待售的招牌,一百九十平方米的居住面积,要价二十一万,拥有者自己卖(没有经纪人)。里面还有正在收尾的工人。我再次走进房子时,除了惊讶就是佩服:真的是个漂亮的住家。昔日不到百平米的危房,让他改造为现代化住房,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你是不是想换个房子住?这里刚好在小学入口,孩子上学更方便?

在大路边不适合有小孩子的,也没有孩子能骑车玩的地方,哪有我家那里的位置好。

就这样,我们拉起了家常:戴维斯有七个孩子,最小的三个是他和现在的妻子共同的:六岁、四岁、两岁。大的中有两个是她妻子和前夫的,另两个是他和自己前妻的。

快八十岁的丈母娘跟着自己住,妻子是丈母娘最小的孩子。妻子担心孤单的老人,有三长两短时身边没有人。送到老人院,又觉得不妥。

提到老人院,有一次,我遇到一位一百一十二岁的老太太,她应该是我见到的年岁最大的老人。可惜,老人已经痴呆,无法交流,不然的话,还好想和她聊聊过去的事,鲜活的历史。

再过几年吧,看看情况。

你也可以在后面加做一栋,像麦克加维那样?

他家外面是小学的草坪,有足够的空间,我的房子没有这样的条件。在后面建个像你家那样的大房间,在设计上似乎也不是很和谐,和你家的情况不同。

邻居之间需要留足距离,房子两旁没有机会,屋后扩建又破坏美感。是个麻烦。还有,在成本考量上,是不是也不合算?现在的人们,扩建大房间的比较少。

麦克加维花了十几万扩建了一百平米,造价比较高。这里的住房卖不出这样的单价。扩建大房间在七十、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现在的人们更喜欢频繁的搬家。


戴维斯式的婚姻和家庭结构,在美国很常见,只是在规模上多数要小很多,或者说,是连接的成员不像他这样的如此集中。他将有血缘连接的孩子全集聚在一起,关系如此复杂的一群人,还过的其乐融融。

三十出头的邻居大卫,和前妻的女儿跟着前妻一起过,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小学。离婚后他一直在支付赡养费,会持续到女儿满十八岁。只要他有工作,雇主就会基于收到的来自政府部门的信函,直接在薪水里扣除设定的赡养费,同时,会将该笔资金按时按量的打入对方的预设银行账户。整个程序是法律要求的,没有人会擅自挑战法律。除非大卫选择打黑工,收现金。即使这样,只要他的妻子(受益人)能够提供有效证据,雇主和雇员都会受到法律严惩。偷税漏税也是一个重要的犯罪,一旦罪名成立,政府有权利收缴犯罪者一切资产。

大卫的收入不错,对他前妻而言是件好事,她即使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会有太大的经济负担。他的前妻已经结婚,又有了两个小孩,当着“拖油瓶”。前妻的现任丈夫,还在支付自己和前妻孩子的赡养费,就像大卫在支付自己的前妻对孩子的赡养费。

看着你们如此富有色彩的家庭关系,难怪家族树公司会有那么好的生意。家族和血缘之间的关系,即使有族谱,估计也很难折腾清楚。我在想,是不是该开发一个软件,来管理家庭内部的事物,包括财务关系,做父母的和孩子分享的时间安排。不然的话,结过几次再离几次,没有全职秘书管理,还真的很容易将自己搞的昏头转向。

听到这里,戴维斯乐呵呵的笑了。


七十年代中期高中毕业后,戴维斯开始参与买楼修楼,已经是个有志向的好青年。他的父母都是普通蓝领,母亲还是家庭妇女,一直住在属于中产之下的比较穷的小镇和社区。

七、八十年代是美国经济继三十年代大萧条之后的第二次大衰落,以石油危机和日本制造业的崛起为主要标志。逆差和赤字,开始成为美国经济的新常态。得益于韩战和越战对军需的巨大需求,日本的对外贸易快速增长,在1965年出现战后第一次贸易顺差,虽然只有区区几亿美元。几年后,美国《时代》周刊封面照片上,自由女神穿上了日本和服。到1987年时,美国贸易逆差达到超纪录的1703亿美元,在国内引起轰动,其中一半是对日逆差。20世纪80年代末,世界最大的10家银行都是日本的。最大的25家中,日本占17家,却没有一家美国银行。日本还利用贸易结余兼并美国企业,使国际资本和金融格局发生重要变化。《被卖掉的美国》一书一时成了风靡全世界的畅销书。也是在那个时候,正在“衰落”的美国,通过军备竞赛,保持对前苏联的经济和军事优势,直至最终挤跨前苏联!

在如此艰难的经济大环境下起步,只有高中毕业的戴维斯做的有章有法。开始时,他一边跟着人家做装修,一边在社区学院修财会和管理,学会项目管理,预算计算,成本控制等独立做项目必须的技能。几年后,他和高中时代的甜心达科塔有了女儿乔伊,孩子出生后他们结婚。婚后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五年,养了两个孩子。他们高一时就在一起。迷恋于罗曼蒂克和自由自在的达科塔,最终还是忍不住对柴米油盐,一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生活的厌倦,离开了他,和昔日的旧友私奔,去西部探险。戴维斯留下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

又过了一年多,他偶遇单亲母亲玛丽莎,两人一见钟情,当晚就烧在了一起。戴维斯说,他能有今天,离不开玛丽莎的支持和智慧。一方面,是她作为母亲,将关系如此复杂的一个家庭理顺,并且让孩子们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还能健康成长,并且获得知识。几个孩子在学校的成绩,虽然谈不上出类拔萃,也是中等左右,基于他家的经济条件和学术渊源,已经做的非常不错。这里学校的孩子,不少人的家长毕业于美国和世界名校。而且,多数家庭的经济收入远高于他的家庭,更不论每个家庭成员的平均数。按照几年前的统计数据,三口之家的年度收入在十六万美元。家庭平均收入超过十万。基于观察、经验和计算,我觉得戴维斯每年平均拿回家的净利润,很难达到六位数。


玛丽莎的故事大同小异。八十年代初期,她在高中时恋上了位甜心特里姆。高二那年不小心怀上孩子。宗教因素决定了她不可以打胎,于是有了老大,是个儿子。在她当时的学校,很多女孩子在高中时就怀有孩子,最小的在十五岁。我认识的凯拉,就是那个小镇,妈妈十五岁时的女儿。为了表示对孩子的关爱,原本就经费促襟见肘的学校,还专门设立了育婴室,雇了专人来照看学生的孩子,方便做母亲的专心致志读书,完成学业,顺利毕业。

按时按量确保尽可能多的学生达标,高中毕业,是公立学校成败最重要的衡量指标。对于像它这样的穷镇,一直做的不是很好,随后是恶性循环。

做父亲的特里姆自己还是个小毛孩学生,也没有收入,自然谈不上对她和孩子赡养费的支付。玛丽莎只能靠救济生活,也基本上能保证孩子的营养和保暖所需,自己还能蹭点饭吃。

八十年代的美国跟六十年代反差很大。六十年代为争取社会公正与变迁而抗争,反越战抗议示威,黑人为争民权走上街头,妇女为平权而大声疾呼。同时,对政府新推出的社会福利项目表示欢迎。八十年代时,越战早已结束,民权活动和妇女运动都取得长足进展,美国经济还再度开始繁荣,是个赚钱的好时机。于是,人们重新把目光转向自我成功,不再关心社会。成功与否的主要衡量标准是赚钱能力,大家都渴望过上好日子,改善生活质量。

戴维斯曾经也是社会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七十年代的经济衰退,利率和通胀高涨,油价暴涨,使普通美国人饱受经济压力。疲惫之后,是到了花更多时间来关心自身利益的时候。


3.

高中阶段,特里姆试着做个几种工作,都不是很喜欢,觉得挑战性不够,没法持久。后来偶然路过一个征兵站,进去聊了几句,被说动,内在的冒险火苗被点燃。高中毕业后,他参加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半年多之后被派去中东。两个人的恋情也在他毕业时终结。

高中毕业后,玛丽莎带着孩子,一边干点简单活计,在餐馆做侍应生,赚点基本薪水外加点不错的小费,享受着国家福利,还有来自孩子他爹的经济援助,日子也过的去。同时,她还在附近的社区大学选了几门课,学习财会和管理,也是基于兴趣,还想让日子过得更有点趣味。她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慢慢的摸索着向前走。她的好几位朋友都在那里读书,半工半读,大家相互影响着。收银员,售货员,餐馆侍应生,这些不需要太多专业训练的工作很多,也很容易找到,特别是在经济大环境不错时。在美国,参军的待遇不错,有孩子的还有额外补贴,升迁机会众多,进入海外战区后的经济补偿则高很多。

孩子一岁多时,遇到了年龄相仿的托尼,两个人在一起不久之后,她有了第二个孩子。和托尼在一起热火朝天的生活了两年,凭借女人的敏感,她开始感觉托尼对她的热度在下降。不久后,她抓住了托尼出轨的证据。有天晚上十点多,她将刚刚进门的托尼赶出租住的公寓,再从三楼的窗口扔出属于他的物件。托尼是个典型的过一天算一天的月光族,没有理想也缺乏计划性,走一步是一步,享受每一天生活的美好。每天最热心的就是健身房,日积月累下来,肌肉厚实、性感,性欲也强,这成就了他也害了他。过日子邋遢,懒惰和见异思迁,就是她体会到的托尼的个性和德行。赶走了托尼,她心头有了一阵轻松感。

托尼的嘴很甜,知道怎么样讨女人的喜欢。在这方面比少言寡语的特里姆很不同。可是,托尼只有驱壳,他外表冠冕堂皇,却没有钱也没有才,还没有志向,对于她津津乐道的学习,没有丝毫的兴趣。晚上在酒吧一泡就到深夜,醉醺醺回家成为常态。托尼不是居家过日子的人,缺乏责任感,也不喜欢孩子。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她原本没有想赶走他,虽然看不惯。毕竟,托尼的嘴很甜,身材好,让人羡慕。应该说,是一丝丝的虚荣心在促使她对托尼持续的宽容和更多的忍耐。


三个月后,她在社区学院所在地小镇的星巴克遇到了戴维斯。戴维斯也有强壮的身材,比托尼差不到哪里,而且,从眼神她能够看出,戴维斯是个诚恳,做事稳妥的人。况且,对于自己的未来,戴维斯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和明确的目标。几次交往下来,她喜欢上这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于是,半年之后,她有了第一个婚姻。前面两个男人都没有意识到,玛丽莎还是个过日子的好手,不错的妻子,和家庭主妇。

婚后,两个人面临养活四个孩子的任务,于是,分工合作,玛丽莎主要负责内务同时帮助戴维斯处理办公室事物,家里就是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让戴维斯得以专心致志的负责项目。还是得益于良好的社会福利,外加两个人的共同努力,戴维斯的生活开始慢慢有了起色,他攒下了一笔可以盘下更贵楼房的资金,虽然只有五万块。

他们先是买下栋三万的房子,花了三万整理之后在一起住了几年,随后卖掉。在白鹿小径的房子,是他们夫妻共同拥有过的第二栋。

老大是妻子的第一个孩子,高中时代的产物。孩子挺聪明、可爱,说他想上俄亥俄州立大学,那是州里最好的公立大学,相对贵点。妻子说,要实现这个愿望,最好的办法是搬去学区好的B镇。那里的孩子,普通的都能进入这所州立。同时,也是为后来这些小不点的前途考虑。妻子意识到教育的价值,戴维斯有同感。

于是,他们搬来这个好学区的小镇,买下栋相对便宜的住房,付了百分之十的首付。房子价格是十五万,买下时有不少地方需要修理、维护。他先是重新做了环形车道上的水泥,再一步步做内部和地下室的装修。几个月后一家人搬入时,房子焕然一新,漂漂亮亮,整整齐齐。随后还很用心的整理了原来杂草累累的草坪,添加新的土壤和种子。一切做的有条不紊。

很多美国人买房之后,会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我九八年十九万买入的房子,二百五十平方米的居住空间,也花了一万多,换窗户、屋顶,修地下室、维护车库等,五年后二十三万卖出,基本回本和跟上通货膨胀。这点成长,还主要得益于我当初的杀价和买入的时机比较好。在这里,投资地产,通过升值获得利润,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何况还有百分之二的地产税每年要交。


若干年后再次见到特里姆时,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上士,威风凛凛,刚中带柔的军人。他在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妻子随军,跟着他转战世界各地。看得出来,特里姆生活得不错。

特里姆说,做军人就是自己终生的职业,他喜欢那个集体,喜欢那份责任感。退休之后,他打算开个小店,过分安稳的小日子,将更多的时间献给妻小、家人。而且,他还为自己的孩子们积累了不菲的教育基金。当年他在高中时的成绩还不错,自己也挺喜欢读书,可是,家庭经济条件实在是太差。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有类似的遗憾,他要让他们实现美国梦。语气之中,是满满的豪气。

托尼曾经是特里姆高中时代的哥们。这次特里姆来访,托尼专程过来看看他。对于自己的孩子,托尼从来就没有管过,久而久之,玛丽莎也拒绝让他见孩子。托尼的身材已经没有昔日的模样,发胖了许多,人看上去也缺乏精神气。

遮遮掩掩的,托尼说出了实情:光顾的女人太多,太乱,最终让他吸毒上瘾还染上了艾滋病。他现在依然没有正式的工作,主要靠社会福利苟且偷生,过一天算一天。

你这个样子,恐怕女人会躲之不及?特里姆开玩笑说。

有了,也干不动。他苦笑。

此后,戴维斯和特里姆成为好友。

戴维斯的好日子,还是得益于遇到好的大环境。九十年代初期经济不景气,随后进入繁荣,特别是在千禧年前几年,到处都是容易赚的钱。有钱了,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住上好的房子!

几年之后,当我再次见到戴维斯时,他还住在那里,老大已经成功实现愿望就读大学,老二乔伊正以哥哥为榜样。几年来他攒的钱,都用来花在孩子的教育上。

他说,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离开,很快就不再需要更多的空间,也就没有换大房子的必要。老太太在几年前已经过世。现在的空间还有多余。再者,那个小区的环境也非常不错,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如此长久的呆在一所房子里,在美国不是很常见。

又过了几年,再次相遇时戴维斯告诉我,老大老二都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还结婚了。我祝贺他。

他说,老大和老二结婚了。我继续说:庆贺。庆贺。


汪翔,2018年3月于美国伊利湖畔)


89年6月6日, 逃离北京到天津

  八九年六月的逃亡:京到津 1989年6月的北京,像是一个突兀静止的舞台,脚步匆匆的人群突然散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剧场。那时的我,带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踏上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旅程。这个旅程,见证的不只是泥泞的乡村小路,还有一场刚刚远去的风暴,以及那些无法忘却的记忆。 六月六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