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对穆斯林的概念一直停留在儿时记忆,在故乡那个美丽的南方小村,慈祥善良的本家大嫂,以不吃猪肉被十里八村熟悉、传开,就是他见到的第一位穆斯林:在饥饿为常态的时光,居然有人会如此挑剔和坚守?
除了不吃猪肉和时不时的打坐祷告,大嫂和其她的村妇似乎也没什么差别:缺少文化知识,任劳任怨,为人憨厚,带有明显口音的外地人,话语也不多。
祷告是个极为敏感的事,一度被归为反党反人民一类,大嫂只能在家中黑暗的卧室土地地面上,铺个草席,坐在上面闭眼念念有词。
祷告的事,他见过多次,家父过年时,也会关门拜祖,也会念念有词。其中的差异,年幼的他,自然分不出,只是觉得怪怪的,无趣。从小就习惯了的逻辑,让他成为坚定的无神论者。
她的丈夫平哥是个远近有名的铁匠,一度有好几个学徒、帮手。年轻时经常到远处做活,是村子里见过大世面的三人之一。
这三个男人都从外面带回了女人。做砖窑的老黑叔叔,带回的女人和他一样黑,但俊俏,像朵带刺的黑玫瑰,说话大声大气,回来没呆多久就消失了,一夜之间。
一直在外混的志哥,带回的女人皮肤细腻,说话轻声细语,一副西施般的面庞,黛玉般的柔弱,回来过几次,每次带上一小段,又双双离开。几年之后,听说是病故,留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不几年,志哥也走了,留下的三个孩子,成天的满脸鼻涕灰蒙蒙,最终倒是都活了下来。
不苟言语的平哥,最终带回一个姿色平平却颇为壮实的异乡女人。也是言语不多的她,说话的口音极重,多数时候他只能靠她的孩子当翻译,才能明白意思。
后来的岁月证明,这个女人不仅仅只有勤劳,应该还有不错的智商和聪明劲,五个孩子被她养大,多数还有不错的未来。她的老二和自己同龄,老大是个女孩,附近有名的美女和金嗓子。
几十年后到了美国,那段时间,穆斯林成为极端宗教的同义词,被铺天盖地的媒体轰炸。不少的穆斯林领袖站出来,撇清自己和极端组织的关系,意在让普通的穆斯林教徒,不要被极端组织所绑架,成为牺牲品时。那时候,他觉得那些与自己过于遥远。
开了家高端美容店后,最重要的是当他开始时不时的关顾店里亲自打点生意之后,时不时的会接待带着头巾的年轻女子,她们就是标准的穆斯林。从她们漂亮的面容,轻声细语、客客气气的语气,她开始喜欢上这个族群。记忆最深的是位正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就读的爱丽丝,二十岁左右,标志的身材,秀丽的面容和细腻的肌肤,轻声细语的话音中带着自信。
这么漂亮的脸蛋,整天裹个头巾,是不是对社会资源的浪费?女人的美丽不仅仅属于个体,是社会公共资源。上帝造人时,可是有意识的做了搭配。你如此的浪费上帝给人类的资源配置,不觉得不当?
她笑了笑,笑得很“轻微”却甜美有度:头巾也不是必须的,但我喜欢!
读医学院,得八年苦熬,受得了?
还行。喜欢。女人言语不多,却很精炼,细致。
在和穆斯林女人过招的同时,自然也会偶尔接触到穆斯林男性,只是多数情形,如果他们不穿戴独具特色的服装,老薛是区分不出谁是谁的,直到有一天。
那天店里的顾客不少,专业应对的是十几名雇员: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年轻漂亮并且技术娴熟,店里充满欢声笑语,像盆快接近沸点的水,分贝恰到好处。
六十多岁的托尼推门而入:瑞,给你这个,报税用。谢谢啊。
还得你专程跑一趟,用不着的。老薛接过一张纸。托尼是老顾客,每两周光顾一次。几天前来时突然记起最近要搞的捐款义卖事宜,说自己临时忘记带来免税表。当时老薛在外,店内的雇员短信告知托尼的到来。老薛回短信说:为他准备的物件在收银台下面,将那个袋子给他就成。预约时托尼提过,老薛担心自己事多忘记,当时就准备好。
义卖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好几年,老薛也支持了好几年,慢慢的摸出门道:什么样的物件比较有市场。义卖只收物件,搞义卖,不收现金。
是去,还是回?老薛问。
去。刚才去了社区的健身房。托尼知道,老薛是在问高尔夫。托尼经常去球场玩,也时不时的去社区中心的健身房。社区中心的健身房配备齐全,面积大,收费低廉,特别是对他这样的退休者,有特别的照顾。每个星期,还有几天准备了特费早餐。是老年人聚会的不错去处。
托尼六十多岁,看上去挺精干壮实,体型和老薛的比也不逊色。已经退休多年的他,一个人悠哉闲哉的日子过的还蛮滋润。托尼一直邀请老薛一起到高尔夫球场玩玩,一直没有实现。
每次离开,托尼都不忘一句话:你很幸运,这么多漂亮的美女。
我是查理,她们是我的天使。则是老薛一以贯之的回答。他很开心建立了这样一个团队,也非常珍惜和爱护团队的每个成员。
你会惯坏她们,最终失控的!一位华裔商界朋友多次不理解劝告着。
理解和尊重而已,客客气气,谈不上惯坏。你没发现,她们很可爱的,也蛮勤劳。管理和领导,原本就是一门艺术,有人喜欢高高在上,有人喜欢融入其中,有人乐于用高冷来维护自己的威权和地位,有了喜欢用温暖来展示人性和享受生活。对于她们,我早就有了家人的感觉,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们!
送走了托尼,瑞秋走过来,对他说:瑞,他们还不走,怎么办?
老薛回头看了看,还坐在椅子上享受背部按摩,闭目养神的两个男子,说:再等等吧。
爬梯的人马上就到,得清洗整理。老薛是店主也是店长,瑞秋是他的助理。小姑娘只有二十二岁,从高中毕业就开始在这里做,已经四年。瑞秋一米八几的个头,一对长长的大腿,漂亮单纯的脸蛋,是个马拉松跑步迷,从中学开始一直坚持到现在。很多高中有马拉松长跑队,自愿参加,每天训练一个多小时,习惯成自然,就在这种漫不经心之中养成,还有耐力。
她几乎是每跑比到,有时还跑到外地去跑标准的马拉松。她说,希望有一天能够在中国的长城上跑。他说,应该,一定是个值得永远记住的经验。需要钱也在乎钱的她,却为了这个爱好耽搁了不少的赚钱时间。老薛觉得可惜,却从来就没有阻拦,即使在最缺人的时候,他宁可牺牲生意,也不会强制性的组织她的跑步。
老薛一直觉得,瑞秋应该去当模特,按照她的天生条件,一定很有机会。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从高中时就开始在一家零售店工作。在她十岁时,父母离婚。十五岁时,妈妈因酗酒过度导致肝癌过世。她一直跟着父亲过。
父亲再婚之后又添了个妹妹,个头体型和她差不多,个性、长相却差别巨大。娇生惯养的妹妹一度还得了癌症,后来被治愈。高中毕业后说是想当艺术家,进入了本地一所不错的艺术学院就读。
画画,当艺术家?这碗饭可不好吃,还是个很费钱的事。咱家闺女的画画水准那么高,都被名校录取了,最终还是被我否决。老薛说。
她说靠贷款,先读完再说。瑞秋回答。
瑞秋的父亲是个资深电工,在家大公司工作,收入应该不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个小镇买下一栋独立屋,虽然谈不上奢侈,也算得上平均。作为蓝领工人,日子过到这份上,已经相当不错。爸爸对这个女儿爱护有加,她也确实是个很逗人喜爱,并且极为聪明勤快的孩子。
漂亮、聪明的女人话多,控制欲强,至少她是这样。在高中时,很多同学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个性,觉得她霸道,蛮不讲理。她说,自己不是!
刚刚开始和她有交集时,老薛也不习惯,好几次几乎将她开除:她经常的在客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他还能够明显的感觉出她对自己的不尊重,甚至是带有歧视性的欺凌。觉得他的语言不到位,对行业的理解不专业,做事的习惯不和规矩,等等。
老薛记着当年立下的誓言:一旦有雇员,一定善待!于是,他决定多点换角度思考:站在小姑娘,美国女人的角度!
即使如此,刚刚开始时还是经常性的遭受类似的阻击。后来,他决定有限度的反击的同时,尽可能快的理解和融入:不是作为老板强制性的要求雇员融入,而是自己作为外来者,融入美国的文化,并且基此打造一个独特的企业文化。
每个企业都有自身独特的文化,不论大小。最终驱使企业运作的还是这种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企业文化。他想要的是一个温馨,享受,快乐的生活环境,大家其乐融融,既赚钱,又享受生活。为了这点,他决定将底线一再降低,增加更多的宽容和理解,随后慢慢的增加最规矩的认同和强化。
从开始,她就闲不住,多做了很多其他雇员宁可坐着呆着也不做的细活,日子久了,老薛觉得过不过去,就给她额外的月度奖励,在后来,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还真是个不错的助手,就时不时的将店交给她打理。四年过去,从社区学院开始,到公立大学毕业,小姑娘已经拥有本科文凭,凭借毅力、意志力和勤奋。
后妈对她,谈不上特别的喜爱,也还过得去。只是那个小妹妹,估计是基于嫉妒,常常的生出些小摩擦。妹妹也是长腿,细腰,只是脸部差了不少,也缺乏瑞秋基于长期锻炼获得的壮实。刚刚开始那阵,还能看见的婴儿肚,已经消失。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前就可以结账走人。等爬梯的二十几号来签进时,必然是好一阵忙乎。老薛想,还是旁敲侧击的将两位请走吧。
他走向前,向两位正享受按摩的男子问候:先生们,你们好。感觉怎么样?
不错。非常不错。大个子男子回答,带着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萨娜,正在准备离开。萨娜,好久不见,刚刚从佛罗里达回来还是准备去?
回来不久。对了,谢谢你的捐赠。
卖了多少?他问。指的是捐赠的物品最终拍卖出来多少价钱。美国的捐赠系统非常有趣: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会组织大大小小的捐赠活动,多数的是义工们到处“化缘”,收集捐赠物件,随后聚在一起搞个拍卖会,使用不同的形式,将物件变成金钱。
十三万多!
这么多?看来,你这催钱的律师还真的很厉害。那我给的那份呢?老薛说。萨娜是名律师,负责追债。很多公司将欠债超过一定时间之后的债务转包给她们这样的公司,让她们负责纠缠,最终按照某种比例分成。她在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工作,自己经手的案子,有八成的成功率。多数情形,案子一到手,她就八九不离十的能够估出成功的概率。基本上没有成功希望的案例,她不会过于浪费时间。成功几率大的,无非是先用律师的头衔,用摧毁信用记录来吓唬。有能力的人,多数情形会协商一下,免掉利息归还本金。实在困难的,多数会协商一个还款计划,慢慢还呗。故意当老赖的,毕竟是少数。实在没有能力却获得借款的,放贷者也责任巨大。
欠款又没有能力还的,除了健康原因等变故外,多数还是医疗上的开支。这部分毕竟难收取。一般三年(六年?)如果还是无法收取,就自动作废,老赖成功。
对不起啊。马上有个很大的聚会,二十几号人,得用上整个空间。此时,他故意的提高的嗓门,暗示旁边的男子:还不赶快结账走人!!!
男子似乎是故意的,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岿然不动,参加聚会的的顾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实在是忍无可忍,老薛让瑞秋去催!
等到门口的排起长队时,扎伊德·穆罕默德
哈姆扎·穆罕默德是他的妻弟,妻子瑞塔早就做完离开,两个小时前。
扎伊德和哈姆扎选择了个豪华套餐,给妻子选了个最便宜的单项。
在扎伊德告诉他这种选项时,老薛还重复问了几次,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从业十多年,这个高端的新店也开了四五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识,男子花的比女子高很多倍!站在不远处的瑞秋和其她极为雇员,也摇摇头觉得不可理喻。扎伊德却不记得有什么难堪和不解。
妻子是律师,老顾客,能不能有优惠?扎伊德开始讨价还价。
对不起,我们从来不讨价还价,价格都是固定的,有很多不同档次的选项,高低都有。已经开始瞧不起对方的老薛,听到这更加XX的要求,直接拒绝了。
扎伊德丝毫没有退意,继续以妻子是老顾客,经常光顾,反反复复的强调。
对不起,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看看后面,我们得抓紧。通常,为了便宜,人们不来这里,附近有很多店家,便宜不少。有人在自家地下室开,甚至更便宜。服务讲究的是气氛和感觉,还有质量。
你的价格高对手很多,会失去很多顾客。扎伊德越说越来劲,开始告诉老薛该怎么样做生意了。而这是他最不乐意听到,也是最没有教养体现。来这里的顾客,极少企图教他怎样做生意。知道他在这个行业做了二十年的,就更不会班门弄斧,自讨无趣。
我在这里花费的成本巨大,不是为了低价。奔驰和现代,差别在哪里,你知道吗,为什么?我在这个行业做了二十年,估计远比你在美国呆的时间久。你是哪一年来的?
五年了。扎伊德回答的心安理得,不觉得老薛是在奚落自己,更不在乎老薛对他的心烦。
难怪。对不起,还请挪一挪。下一位!老薛只能直接的表示自己的不耐烦,逐客。后面的女士早已等的不耐烦,挤到扎伊德的旁边。很多人都有预约,报个名字就完成签到。
桌子前面已经有好几位顾客在等待签到。由于参加聚会的顾客没有一个个的预约登记,只有团体名单,签到得一个个进行,第一次来的顾客还需登记一些个人信息,耽搁的时间比较多。
就在如此忙碌的时刻,扎伊德挤到桌子的旁边,站在那里,想让老薛在“空余”间隙让他完成签单,而且,他还在要折扣、优惠。
没有优惠,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你在等等,等等。
扎伊德没有挪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老薛已经开始有几分气:一个做律师的女人,怎么会嫁个如此低端的男子。长相没长相,气度没气度,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痞子像,既想炫耀自己有钱,又无理取闹般的要优惠,以为是自由市场?难道,在中东,穆斯林的女人就如此的低贱?
前面忙,旁边在没完没了的招惹,心里开始烦躁的老薛,按错一个键,信用卡机器出现锁机:键盘被自动锁定!
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几次,一个很普通的持续就能解码。每次之后,老薛忘记改如何操作。后来,他将程序记录再电脑里,打算按照程序解码。他的计划是,让已经做完的顾客全部结账走人,留下空间给新的聚会。
催,忙碌,试了几次不行。
你还是坐在哪里等等,穷先将这些女士签到,让我们的姑娘开始,你看,大家都在等着,耽搁很多人的时间。心里想:两个多小时,你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是不是这样在这样的气氛下,才能让你感觉到被重视?还是想借机在更多的女性门前卖弄卖弄?
扎伊德和他妻弟看上去是对兄弟,粗粗的腰围,矮矮的个子,脸都很相像。两个人都喜欢说,说个不停的没完没了,不着边际。似乎只有如此,才有自豪感。
就像在安静的夜晚,一只鸭子突然的高声丫丫高叫,异常的不和适宜。
对不起,扎伊德,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支付现金要么等。我先签到,清空这里让我的雇员忙起来,随后再来解决技术问题。不难的,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要不,你继续忙签到,我来试试。也不等老薛答应,扎伊德已经走到他的另一边,站在POS机前开始尝试各种操作,在小小的键盘上胡乱点击着。
没有用的。已经锁定,得解码。别损坏了机器。他已经开始有点烦这个陌生人。
试试嘛,我对电脑很在行的,不就是个小终端吗。扎伊德继续的很自信,充满夸张。
老薛没有继续阻止,也知道扎伊德不可能有结果:这种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到了极端。一个看上去还不算邋遢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的自以为是,自由自在,算是服了。
试了几分钟,胡乱的在终端上按键,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如同老薛的预期。
那你不能收信用卡了,是不是得关门!扎伊德用很肯定口吻,下级对下级的。
没那么严重。一会儿我给客服部打个电话,询问解码程序,几分钟就能搞好。至此,老薛对扎伊德已经开始厌恶。但是当着一大群顾客的面,他不好发作,继续以客气的语气对答。
要不,我来打电话问?说着他拿起店里客服使用的话筒开始拨号。此前老薛已将记录在电脑里的解码程序给他看了,上面有客服的电话号码。
老薛不好阻止人家如此的热心肠。也是第一次见识有人会如此,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穆斯林男子有偏见?通常,在忙的时段,他不让任何人使用客服电话,担心占用时间太久影响顾客的预约,虽然有短信服务,很多年岁大的顾客,还是喜欢电话直接谈。
三分钟的事,解码成功。过程和他记录的一模一样。
好了,可以用了。做完之后,扎伊德很自豪,充满成就感的说。
谢了。来,为你结账。一共二百二十五美元。
你是不是该给我优惠?
好的。二百整,现金!
没有现金,只有信用卡。
也行,二百整,来吧。老薛伸手向他要信用卡。
还得再优惠,你想想,是我救了你。如果不能收信用卡,你得有多大的损失,你甚至还得关门!扎伊德很习惯用肯定的语气说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
对不起,解码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不想再听你的评论,更不想听你唠叨关门什么的。我不再给你优惠了,二百二十五美元,信用卡也行。请你付好立即走人。我这里很忙,没有时间和你打口仗。此时的老薛已经是忍无可忍: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此不识趣的男人!
NO!我为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通常,我一小时收取一百五十块,你看着办吧。
我没有请你也不需要你帮忙,你是自愿,并且还是强制的。我说了多少遍,不给优惠,只保证优质服务。顾客来这里不是为了便宜。便宜的地方很多,到处都是。如果想省钱,待在家里可以不花一分,是不是最便宜。你的态度,你高声的叫喊,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意,你必须马上付款走人。
我老婆瑞塔是律师,可以告你的。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我记住了,世界上只有你们家有律师。我等着你的律师函。
再优惠点,IT咨询服务不便宜的。依然的理直气壮。
喔,你有行业执照吗?IT咨询?我这里不需要任何咨询。你知道,我每年给信用卡转账公司多少钱吗?应该比你一年的收入还多吧!他们必须二十四小时的全天候负责指导,周末也是。我已经有更好的专业咨询,为什么需要你这个业余的。你也看明白了,解码程序就是我写在这里的,你读了,不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如果我让律师来处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扎伊德继续威胁!
律师处理最好。老薛最讨厌有人威胁自己。
优惠点?扎伊德开始有一丝丝的软,但是,习惯性的强硬和优越感,还是让他拉不下脸面。
不!一分钱的优惠都没有。我这个人最讨厌得寸进尺,讨厌贪婪。给你的优惠已经过期。
好吧,二百就二百,这是信用卡!
不。二百二十五!一分钱不少。老薛伸手去接信用卡。扎伊德又缩回。随即又来了不少的客人,老薛没有时间继续和他纠缠。
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有点空闲的老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扎伊德在那里打电话。
扎伊德,请马上付款结账。现在太忙,我不会给你优惠。老薛喊扎伊德。
没有优惠不付。扎伊德说着想离开。
你敢!如果你离开不付,我就报警。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吧?很可能你得在监狱呆几天,还是得乖乖的来付款,外加罚金。很可能,你还会被驱逐出境。你不是说来了三年吗,是不是只有绿卡还不是公民?持有绿卡做这样的事也是犯罪,也有案底,到时看你是不是能得到公民身份。不过,你那么富有,应该也不在乎。老薛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奚落。
轻轻的几句话,让走到门口的扎伊德不得不走回来,他已经将自己逼到死胡同,此时才意识到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他可能以为,这个带着一群小娘们的老头,而且还是个中国人,一定也会是个软蛋。类似的操作,他一定在很多中国人、亚洲人开的店里试过,没有一次失手。
至此,他会不会意识到贪婪和无理,让自己难堪到这一步,到底值不值?为什么他为人做事会如此的嚣张和张狂?老薛看死了,扎伊德不可能像他自吹的那么富有,不然为什么会为如此的小钱这般斤斤计较。同时,他也不相信他的妻子是律师,充其量是个想当律师的学生。即使是律师,也不可能是个成功的有本事的律师。不然,怎么会嫁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长相没长相,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智商没有智商,他以为这是哪里:纽约的中国城?还是中东的中国城?是不是中国人惯坏了他,让他得手的机会、次数太多。
不可理喻。那么可爱、漂亮的瑞塔,怎么会有如此不靠谱的丈夫?她的英文很好、地道,拿下律师执照只是时间问题,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渣男?在这个小团队里面,只有他会时不时的使用如此强烈的词汇,姑娘们只会用温和的字眼。这又是习惯使然。
此时的老薛想起来美国的第一个夏天在纽约时的遭遇。那天和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从曼哈顿额一头走向另外一头,长距离的散步。在一个几乎没有顾客和游客的小巷子,看到一家照相机器材商店。他走进去想为自己丢失的尼卡相机配个镜头盖。在柜台上看到一个却没有标价。
多少钱一个?他问。
二十五!站在不远处正悠哉闲哉的男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么贵?他觉得不可能!
很便宜的。要不要?对方开始有点不耐烦。
十块都太贵,还要二十五块?NO!相机是老薛刚刚从朋友手里买下的旧货,花了一百块。如果需要为镜头支付二十五块,他觉得不值,边想边慢吞吞的向店外走。那时他的英文还不利索,话语不多。
这时候,那个漫不经心的男子快步的走出了柜台,先行走到店的大门口拦住他:你得买下,不买,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就是不买!
不买不行,这就是为什么。
嘿。想打架不成。我即使想买也不会买,你降价了我也不买!漫天要价还想逼我就范?说着,他摆出一副武打架势,准备出手。后面又从柜台里面的屋子里走出两个壮汉,都是西装革履,打扮人模狗样的。相比之下,老薛穿着从国内代理的衣服,明显的土气很多。
看见这个不要命的架势,僵持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人终于开口:今天饶你。下次小心!
虚张声势谁不会,外强中干又为何?老薛真的准备打一架:穿草鞋的不怕穿皮鞋的。
随后,老薛大义凛然的走出。谁实话,那家店看上去还蛮气派的,估计是接手前的装修设计,曾经应该是一家很高端的奢侈品店。九十年代初的美国,正处于经济萧条期间,还没有从年股灾和金融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这种地方的商业已经开始败落,如此的经营态度,估计也是死而不僵的回光返照,哪里会有再次光顾的下一次。
今天看到的扎伊德,和那次见识的几位汉子,长相一模一样。原来是这号人!一直的迷惑,十多年后终于解开:是得好好的给这号人点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随后不久,警察来了。扎伊德走上前想先声夺人。警察直接走到老薛面前:是你打的911?对。什么事?警察没有正眼扎伊德,他只好站在旁边看着。
他不付钱,还惹事生非。我想让他付钱走人,走得远远的。不想再见到。老薛指着扎伊德。
警察转向扎伊德:是不是这样?
我给他干活,他不给钱!扎伊德振振有词,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
他只是顾客,没有人请他来干活。他说自己是搞技术咨询的,义务做了点事,要挟我给优惠。我给了,他要更多,我就请来了你们。
警察看着扎伊德,没有说什么,等着他回答。老薛明白得很:警察没有处置权!扎伊德的解释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丝毫价值。警察来这里,唯一的义务就是让顾客付钱走人,其它的争端,只能用法律途径解决。警察不会也不可能,在这里当中间人、裁判!
扎伊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他的时间多么多么的有价值,通常收两百块一个小时,一次性的收费不会低于一百块。老薛听着觉得好笑:你的时间那么值钱,在这里耗掉三个多小时,是不是也很值钱?在心里,老薛早就看出,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很可能连全职工作都没有。再说,在美国,还从来没有见过谁敢在华裔面前吹自己的IT、电脑行业很厉害!正如没有人会对华裔吹自己中餐烹饪技术高超一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可悲、可怜。
在美国做生意的最基本规矩和行情都不知道,忽悠谁呢?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吃闲饭的家伙,外强中干,到处混免费的懒汉。那点电脑技术,还值得他在这里耍一回?
对不起,我不想听他在这里解释。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意。你看看,大家的兴致都被他败坏。人们来这里是为了轻轻松松享受的,没有人来这里无事生非。
那行,去外面听你解释。警察对扎伊德说,准备向外走。
等一等。让他先付账!他必须先付账!
犹豫了一会,扎伊德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信用卡递给老薛:行。就听你的,付两百块,后面的账,我会给你送来账单,到时候可不是今天的价码。
对不起,是二百二十五!你想寄来就寄来,这里是地址,别寄错地。
扎伊德又开始犹豫,看着警察,想有救命稻草。
警察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警察必须中立,并且维护商业持续,他当不了判官。
我不会再来的,妻子也不会再来。你想想,会失去多少生意。至此,还在要挟。
真可悲!这号人,除了欺凌,就不知道世界是怎么样运行的!就凭这份流氓习性,就知道是没有见过多少美国世面的。
老薛以为,和这样的穆斯林的纠结就此为止了。哪知道,第二天又来了一对。
上午十一点多,坐在后面的办公室,老薛从监控摄像头看见走进两个看上去身材样子和扎伊德类似的男子。年龄都相仿,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今天是我生日,想做个你们这里最好的套餐。其中一位男子高分贝的叫喊,让一直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停下来,将头转向他们。
来之前,我们已经给你们老板打过电话:生日。他答应给优惠!说话的口吻和扎伊德的,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带着通知性质的:我不是问你,只是让你执行。
老薛的雇员,有好几位刚好空下来围坐在酒吧旁边,转身看着这两个大男人,没人搭腔。
就是你还有你。其中一个男子高声指点着其中两位雇员,似乎是在逛妓院挑选小姐。
老薛的雇员早就被告知:通常情况下是轮班应对,顾客也可以指定,雇员也有权拒绝。只是在拒绝时,最好直接告知他,让他出面找借口,既不得罪顾客也保护雇员的感受。他的原则是开心:开心工作,开心花钱、赚钱。不开心的,就选择放弃和拒绝。
我会付很好的小费!哈马迈德说。开始时的叫嚣已经让姑娘们极不开心,好小费的承诺则让她们觉得自尊心被侵害。两个被指点的店员直接向后走,那里有厨房,对面是老薛的办公室。
老薛已经看到哈马迈得和阿布的到来,只是手头有点事得处理,想过几分钟再出来。
瑞,闹翻天了。安吉拉对老薛说。她们都叫他“瑞”。
怎么回事?老薛问。安吉拉就是两个被选定的店员之一。她将原委概要的讲了。
你不想做?他问。不想!她很肯定。他说会付小费,好好的?他在验证。
不要。他还要优惠!她依然很肯定。
那好,你们在这好好休息,我来对付。每当这种时候,都是老将出马。
走到前台,哈马迈得还在高声的强调,重复着:我有钱,只有服务好,小费大大的有。
对不起。这里不能高声说话。请小声点,别影响其她顾客。你是阿布?老薛问。
我是哈马迈得,这个是我朋友阿布。你就是老板?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给优惠的。
听着名字,看着这身板的样子,再到优惠的叫着不离口,老薛意识到是扎伊德一类,很可能还是扎伊德送来找茬的。
对不起,今天的计划早就排满了,你们估计得预约,明天行不行?老薛客气的问。
你们那么多雇员正闲着在聊天,怎么会排满。你不是说没问题吗?电话里?哈马迈得边说变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阿布在一旁点点头,又强调:今天是生日,生日。
我知道是生日,实在是对不起。生日,为什么临时决定来?
有预约的。哈马迈得非常的自信和肯定。
十五分钟前来的电话,那也叫预约?做了二十年的生意,这是第一次,老薛在耍赖。一直以来,顾客来电话问,他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如果期间出现变故,他会主动的给予补偿。今天看这个势头,他宁可早早的将他们支走。
对了,就价格优惠,我给你推荐个地方,就是在街道上有阿比店的那里,旁边的那家,估计半价就能搞定。阿比是个有名的连锁店,一便宜著称,店里使用最简单的设备。
去过那,不喜欢,太差。就你这。你看,我有现金。你不是喜欢现金吗?!
现金,信用卡都行,差别不大。实在是对不起,没有空挡,雇员现在是午餐短暂休息,马上有个大的聚会,二十几人。我们得先清空。下次,下次一定。老薛明显在驱赶。
哈马迈得和阿布唠叨着“我有钱,有现金”之类的离开了,没有选择。
估计是扎伊德,昨天那个家伙的同伙,长的模样,还有说话的口气,甚至是使用的分贝,都是一样的。尊严无价,敢在这撒野,杀无赦!老薛对雇员们说。
女孩子们伸出大拇指:厉害!瑞!
有一位甚至开着玩笑说:爱死你了!
十多分钟之后,来电显示是哈马迈德的号码。老薛接了,重复了类似的理由,挂了。随后电话又打来,对方觉得应该是线路不好,还没说完自己的要求。老薛铁了心不接不理。来电显示了三轮后歇了几分钟,又来一个电话,新的号码。老薛接了,还是哈马迈得的声音,这次他用了阿布的电话。老薛重复了同样的理由,让他们安安心心在那里享受好价码。
这里的环境太差,过生日还是你们那好。是哈马迈德的抱怨,带着一丝丝的请求。
可是,我们没有优惠。老薛强调。
没有优惠也行,我们马上过来。哈马迈德用听起来挺真诚的语气说。
不行。实在是没有时间,安排不了。此时的老薛已经没有选择:哈马迈得已经得罪了所有的雇员。过来也没有人做。这里的小妞们个个骨子硬,不会为几文钱折腰。
你做,你来。坚持在继续。
我从来不做,也没有执照。怎么做?
你是老板,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理所当然和想当然,恐怕就是他们最大的问题所在。
是的。我是老板,我有十几位雇员,她们都可爱,漂亮,而且技术娴熟。每个人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我。她们当然需要钱,得自己养活自己,付汽车贷款、房租。但是,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不行。原本想再多说点,给点教导,让他们明白美国文明的特点,但还是放弃了。
晚点,晚点成不成?我们可以等。如此的坚持和不放弃,是老薛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晚点也不成。老薛觉得不可理喻:人,怎么会如此的不知趣!
你不是说晚点可以的吗?哈马迈德估计觉得,人生就是过家家,不愉快会很快被遗忘。
现在不行了。对不起。生日快乐。说完,老薛挂断,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没完没了的重复,他没有这个心情和时间。他觉得,这种人,这种态度,只能用不知廉耻来形容。
整个过程,老薛的心情一直很平和,语气也温和。这是近年来操练的结果,也是这帮年轻女人们潜移默化对他影响的结果。一个新的文明和生活习惯,浸泡其中久了,用颗尊重和理解的心,岁月会带来改变,在无形之中,无影之时。
他又想起“经历三代人,才可能塑造出真正的绅士”。当这些被爹妈娇生惯养长大的男人,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野狼,对付这帮看上去温和的“小绵羊”,完全可以肆无忌惮!
老薛对安吉拉说:这不应该是穆斯林宗教的问题。而是这些新来的部分穆斯林的个人问题。他们的英文不错,口音不是很重,虽然也不是纯正美国口音,应该是在海外长期接受美式教育的结果。外表看上去营养也不差,肥头大耳的,肯定是养尊处优过,这样的人,来前估计家庭条件不差。我觉得,应该是习惯了高高在上,而且还是在一个对女性和普通服务业的从业者不尊重的国度。这样的人,就得让他清楚,在美国生活,该好好检点检点,不然寸步难行。
老板,你处理这类事娴熟很多!他的雇员经常如此夸他。如果在几年前,他第一次站在第一线面对这样的行为时,他会选择粗暴和使用驱赶的权利。现在,他选择了尊重权利和保留权利的使用,用温和、客气和宽容来应对:以软对硬,驱赶的结果更好。
他记着几位老妇人主顾给他的提醒:不要太个人化,生意就是生意,得专业,尽可能少的带入个人情绪。虽然每个人都有感觉,但是,控制感情的发泄,却是人和人品味差距的体现。
有权力却不乱用!
还记得贾迈勒吗?那对老夫妻,经常点你的?
当然。很友善的一对。
人家也是,老美穆斯林吧。在这过了三十几年,老夫老妻的相互尊重爱护,哪像这些年轻家伙,只知道满足自己,不顾及他人感受。而且很明显,极不尊重女性!
还有那个老头赛义德,说话口气很大、很凶、很粗鲁,不过声调不高,不像这几位公子哥的派头。处的时间久了我发现,赛义德这老头人还不错,对老伴言听计从,温顺的很。可能是,即使生活了几十年,还是改不了昔日小时养成的,说话、和人相处的习惯,很容易让人不喜欢,甚至是得罪人。
你们也得多点宽容心。有时你们也表现的很歧视。还记不记得很久前的那个护士汉娜,人家每个星期都来,每次都花那么多钱,可是,最终却没人乐意和她打交道,还怪人家爱唠叨。你们哪一个不爱唠叨,不是喜欢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女人不都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多点宽容:人家单身一人,每天累呼呼工作之后,想来这里放松放松,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却嫌弃。
她抱怨太多,谁会喜欢一个怨妇?谁没有烦心事,谁不累。这些都不能成为到处抱怨的理由。今天说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笑脸,明天说那位女孩缺乏耐心。将心比心,自己开心才会让和你相处的人开心。先得付出,制造开心,才有收获,回报开心。
还有那个叫韦恩的男子,你们就是因为他长得难看就歧视他,说他是猥琐男。人家什么时候猥琐过?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很文明很绅士,不就是长的肥头大耳还不修篇幅,邋里邋遢。至少,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难闻的气味,人家经常洗澡不是。比我强多了,我一年才洗一两次。
对了,他还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丈夫,他妻子刚刚做了换肾,他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爱。
每当说到这,小姑娘们就会深吸几口,闻闻他身上是不是有恶心的气味。
别闻了,作为华裔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即使一年洗一次澡,身上也没有很大气味,咋们文明的更早、更久,哪像你们这些野蛮人!随后,就是大家开心的笑声。他喜欢这样的开心。
今天,我们如此的看着、观察和猜测这几个来自中东的穆斯林,昔日和今天,他人也在类似的看着和猜测着我们这些来自亚洲大陆的中国人。习惯的差异,文明的各具特色,让冲突和矛盾在无意识中产生和激化。宽容,理解,谦卑,是共同繁荣昌盛的唯一选择,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世界和平,只有大家共同努力才有收获,才会结果。
(汪翔,2018年2月,于伊利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