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4日星期五

苦涩天使

花了三个月,伊丽莎白终于走出阴影:和托尼三年的交往,实实在在的画上句号。二零一零年十月初,窗外色彩斑斓的树林,随着微风用劲的摇曳身躯,树叶微动,少许不坚强的则被微风吹落,享受短暂飞翔的快乐。桌上正在酣睡的猫儿,缓慢起伏的肚皮,默契的配合着微风的乐曲。伊丽莎白做出决定,自己来,不需要托尼,也不需要求助任何男人。她用双手在键盘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会儿,随后带着满意的微笑,起身,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她的狗儿,随着她轻盈慢跑的脚步,在小区的步行道上。电话响了,是好友艾希丽:贝斯,真的想好了?伊丽莎白的口吻平和、坚定:要不你也试试?很刺激的。 

  • 约会

夏义雄刚刚洗完澡,赤身裸体的站在水池边刮胡子。原本很干净的下颚,他还是认真、细致的刮了刮,随后洒上清淡的香水,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脸蛋,满意的笑了笑。离开宽大华丽的浴室,走进卧室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排放着十好几只手表。他拿起又放下,最后选了那款最廉价的:去年生产的金色18K的劳力士,据送的人说是为数不多的纪念版。

按时、准点,是他的习惯。见面地点,是南部公园购物中心的对个,一家叫苦涩天使的咖啡店。在停车场稀稀拉拉的车堆里,他的兰博基尼豪车显得古怪,太小、太作,有点不合环境。他喜欢这种出众的感觉,看了看周围,有不少普通的奔驰、宝马、奥迪,价格上不会多于他坐骑的三分之一。他拉了拉袖子,夸张的抬高手腕,亮出闪闪发亮的手表看了看,确信自己刚好提前了五分钟!他再次用眼光扫了扫周遭,发现没有人注意他,有丝丝的失望。

苦涩天使面积不大,顾客服务区一百平米,装潢雅致、大方,谈不上奢侈却耐看,最重要的是,进去的一瞬间就给人种轻松舒服的感觉。恰到好处,适合美国标准的中产阶级,这是他此时能想出来的唯一概念。由于时间关系,在座的客人不多。里面一个角落靠墙的座位上,伊丽莎白正看着电脑,旁边放着杯咖啡,聚精会神的在读着学生的文章。三十五岁的她,雅致,棕褐色的皮肤略显粗糙,白人的皮肤通常没有亚裔的细腻,更不可能有吹弹可破那么夸张,但是,她的自信和对生活的满足,第一眼就让他不能自拔。

他一直觉得,这辈子不会再真正的爱上一个女人。但是,她的出现,却莫名其妙的让他难以自己。突然间似乎是人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信心不足,有点轻微的自卑,难以言语般。从网上看到的她的自我介绍说,已经在C大学教了十年书,从州立大学博士毕业后就来这里,她的家乡。去年刚拿到终身教职升为副教授。她穿着随意、淡雅,却掩盖不住女性的魅力。

一走进门,夏义雄就远远的就看见坐在角落的伊丽莎白,径直走了过去。随手递过一只红玫瑰:贝斯,你好。他用的是左手,手腕上昂贵的手表特别耀眼。伊丽莎白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礼貌的回说:好。你好。谢谢。找到困难吗?不难,一眼就看出,亮光闪闪的你。他的意思是想说,你在这芸芸众生之中独一无二,就像黑夜里天空最明亮的星星。她笑了笑,算是回答他的恭维。你的英文好地道。她说。你也是。他回。对坐后,两个人看上去明显的不同:他全身闪闪发光,高端名牌、精致。她随和,毫无特色,就像一个随行的保姆。很多年前的大学时代,伊丽莎白曾经在纽约一家大的律师事务所实习做个几个月。那里每个人的打扮,都和面前的他似曾相识,不同的是那只手表,有点张扬。

两个以能说会道为擅长的人,寒暄几句后,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杯咖啡?还是她先开了口,打破寂静。好的,谢谢。随后他高高的举手叫着“服务员”。她看着他没有做声,一直保持着微笑,直到她自己感觉到脸部肌肉实在是有点累了。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他才意识到,在这里他必须自己去柜台取,没有服务生。 

大约谈了半个小时,一直是他在说,意犹未尽。夏义雄谈的主题是享受生活,有意无意之中表现的却是自己的成功和富有:他很向往有个混血儿,他一定会给予他最好的一切。她在安安静静的听着。趁着他的谈话告一段落,她说下午还有课,得走了,下次继续聊。客气、礼貌,他感觉不出丝毫的冒犯。他跟在她的身后,说是送她出门。走到门口,他拿出钥匙,遥控启动马达。她扫了一眼那部兰博基尼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越野吉普,颜色看上去有点陈旧。在她走进车座的瞬间,他挥手说再见。

坐在车子里他在想:这个女人不错,气质优雅,说话温和,充满智慧。她有博士学位,他却忘记问她的专业,他想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她却回避了。让他感觉诧异的是,她居然对中国社会了解不少:难不成,她是个社会学家?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她,想聊聊,再约个时间继续加热。却发现电话已经打不通,很显然对方将自己拉黑。

通过投资移民来美已经半年有余,通过网络寻找女友,已经换了十几个,多数只是一夜情而已,都是他的选择:觉得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他看不上对方。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先行将他拉黑,停止交往的继续。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出手大方,英文也不错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在女人问题上的失落。回到家,躺在舒适的沙发上,他闭目细想,依然不解。不一会,又有好几个微信通话要求来自国内,他看了看丢下手机:远水解不了近渴!

  • 遇故知 

十二月初,周六。晨风吹拂,雪花飘飘,万物萧条。一阵细微的手机铃声将徐昕伟吵醒,看着电话屏上的名字,他有点吃惊。窗外已经大亮。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起床时窗外不再是黑蒙蒙。他不好意思转身看了看身边依然熟睡的伊丽莎白,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在忙呢?传来聂小蒙久违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就像他的个性,不急不躁与世无争。电话那头的聂小蒙记得,在大学时,睡在上铺的徐昕伟就一直是他的闹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鸣叫:比半夜鸡叫里面的鸡儿,准点多了。

睡了个懒觉。外面的雪这么大?看着外面已经累积有三寸深的积雪,徐昕伟说。这也叫大?今天有没有空,出来坐坐,一起吃早饭,聊聊天?聂小蒙问。行。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吃早饭,学生那阵,咋们可是每天都粘在一起。那个岁月真美好,就像在昨天。对了,听说你姑姑过世了,老人家走的是否安详?还好吧。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个侄子,让她老人家失望了。徐昕伟回说。你这样算是失望?是你自己要求太高吧? 已经四十岁的徐昕伟,从九月开始,在C大学就读研究生,想攻下数学史博士。

这里是伊丽莎白的家,离C大学校区不远,位于湖西镇,伊利湖畔。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雾蒙蒙不着边际的湖面,徐昕伟有种面朝大海,身处世外桃源般的感觉。他年初就来了,借助于姑姑的帮助移民。春节前夕,他推开了亲朋的挽留,飞来这个世外桃源,为了逃避那个他不敢面对的节日。来之前他就已经找了份工作,在本地一家科技公司当软件工程师,做他的老本行。这边给的待遇是十万美元的年薪外加配套的福利待遇,不仅薪水比国内好很多而且工作压力也小不少,不用天天加班。如果必须加班的话,待遇再加。干了几个月他却决定不干了,至少不想就此永远的干下去,为赚钱而活着。他需要一份刺激,于是申请了C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居然如愿。

一直单身的姑姑走了,在美国他不再有亲人。姑妈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一直呆在家里,医院派有专门的护工和护士来护理。她似乎是一直守着最后的一口气,就是为了完成自己对徐昕伟的承诺:帮助他移民美国。很多年前,姑妈就要求他来美国读书,被他拒绝。后来说要帮助他移民来美,可是一次次的被他找托词推掉。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国内过的不错,没有必要放弃一个已经习惯了的生活环境,来北美自寻烦恼。对于他,在哪里都是过日子,只要自己觉得过的开心就好,就应该知足。他不喜欢到处跑,连来美国看看的兴趣都没有。

姑姑很小的时候,跟随撤退台湾的爷爷徐宗泽离开了大陆。原本也想带走的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徐宏宁,姑姑徐宏娴的哥哥,徐昕伟的父亲。还在中学读书的徐宏宁,正处于叛逆期,有自己的主见,他看不起蒋介石这个败军之将,选择和新中国呆在一起,在临行之前躲了起来,就此拒绝了爷爷的好意。 

小蒙说,别这样想。我就是你的亲人。任何时候任何事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在你身边。徐昕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相信他也确实会那么做,可是自己却不能也不应接受。四十岁的人如果还不能自立,他何以接受这样的羞耻。也是因为这种原因,他来后并没通知小蒙。今天非常吃惊的,小蒙居然找到了自己,而且,两个人居然是相距咫尺。

小蒙说,你就是个做书呆子的命。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要和自己过不去,非得赶时髦下海经商,不可为而为之。昕伟羡慕小蒙的执着,一直呆在学校,当学者。八九年夏天的那场政治风暴后他选择避开,来美国深造,今天已学有所成,是家大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他写的关于宏观经济的分析文章,徐昕伟都会找来读,虽然读的不是很明白。大学时代,他们两个人都在江城的理工大学读计算机!大学毕业后一个选择继续,一个选择转行,就此去了两个相隔很远的城市。 

  • 失恋了

下了一夜的雪,居然在昕伟出门的时候停了。不久,太阳挣脱乌云的遮盖,草地很快脱去白色外衣露出深绿色。万物懒洋洋的享受着太阳光的烘烤,安安静静。撒过化雪盐的路上,已经干燥的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留下残存的雪盐被碾碎变成的的灰尘。这就是北部生活的独特景观和方便之处。有生以来,昕伟第一次见识这么大的雪,在武汉的家乡,在就读和工作的上海,一寸深的积雪就是很大的惊喜。来之前他一直在担心,动不动就是尺多深积雪的这个新世界,冬天时该怎么过?姑姑说,实际的感觉,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他却半信半疑。

南部公园购物中心位于克市南部郊区,拥有五个大型零售商店,是俄亥俄州北部最大的商业中心。天使酒庄在购物中心主要进口旁边,一楼,面向购物中心流量最大的入口,相对独立。十点半,酒庄庄主肖彦钧还在埋头忙乎着,准备十一点开门营业。夏义雄静悄悄的走进来。义雄是这家酒庄的投资者,正是他注入的一百万美元才让他自己得以完成投资移民所需关键程序。实际上,彦钧就是为了帮助义雄搞投资移民,才专门开设的这家酒庄,再次做起了庄主。

彦钧是义雄在武汉时大学的同学,当年最要好的玩伴。不同的是,作为大学时代省级干部子弟的夏义雄爱玩、会玩,而且还敢为了玩而疯狂。肖彦钧做不到,农村出身的他,必须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大学毕业后义雄离开学校孤身南下深圳,一门心思的忙着发财致富,目标是中国首富。四年下来已经修炼成学霸却也依然穷困的彦钧,则成功的考取由李政道主持的卡斯比留美研究生。来到美国之后在物理系学了几年,肖彦钧慢慢对物理专业失去兴趣。他越来越觉得,在技术层次上,物理确实是门严谨的基于逻辑演绎的科学。可是在战略的宏观水准上,学派林立,相互对抗有时甚至是势不两立,又觉得是个基于哲学思辩,借用技术手段招摇撞骗的哲学分支。由于担心未来的工作,很多和他类似背景借助于卡斯比来的留学生,都在陆陆续续的改专业,多数选择计算机编程,少数各显神通,进入不同专业。后来,又由于意外的获得六四绿卡,正发愁未来不知道该怎么走的他,中途选择放弃学业,干脆直接下海经商。几年下来,结果还不错。


对着购物中心内部走道,是酒庄的主要入口走道。十一点刚到,门外已经有十几位顾客在等待。坐在靠里玻璃窗一张桌前的义雄,对着不远处依然在忙碌的彦钧说:你的生意还不错嘛。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该选择拥有股份。这点小钱,不值得你费心思。你这一顿的开支,超过我好几天的利润。美国和加拿大也有质量很好的新鲜鱼子酱,三文鱼,可你偏偏就是喜欢来自日本的,还必须是最新鲜的。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吗?恐怕只是自我感觉上的吧?要不,你也尝尝?试一试就知道了。我才不呢。留着做未知,感觉更踏实。 

义雄觉得彦钧很鬼怪:喜欢酒却很少大喝,也从来没有喝醉过。不像自己,喝醉的次数早就不记得了,他喜欢的是那种进入而不能自拔的状态,是过程。彦钧说,他喜欢的是酒文化,是看着义雄这样的人醉酒后的丑态,和观察、理解这些人喝醉酒的意愿来源和从清醒到糊涂的过程。自己看重的也是过程,他人给自己表演的过程。你这是有病,而且病的不轻。义雄多次对彦钧这么说。后者只是听着也不反驳。他早就没有了,逢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和任何人争个输赢的习惯。在大学时代,他可是小有名气,每逢争论就得较真到输赢的才子。

最近每次来,夏义雄都会坐在这个位置。他的眼光,从窗外穿过马路,就能看见对面苦涩天使咖啡店的招牌。自从那次和伊丽莎白的约会之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约任何的女性。他第一次体会到,荷尔蒙的控制力还真的是有限的。彦钧曾经说过多次,他不相信,都笑他迂腐。老肖,别忙乎了,坐下来陪我聊聊天。有凯瑟琳和迪娜为你招呼,足够了。 

又落单了?彦钧拿着一杯咖啡刚刚坐下,义雄问。你也是?是不是看上了那家店的哪位服务员?彦钧早就注意到,义雄最近对这家咖啡店似乎情有独钟,心事重重。我和你不同,你有女人缘。凯瑟琳和迪娜都对你有意思!

还没喝酒,就开始说胡话。论女人缘,谁比得了你公子哥。在大学时代,你就是大名在外,难道你忘记了,还有女孩子为了你打架,闹的满城风雨?谁都看的出来。装吧。都四十几的人了,还不想安定下来?他说。你先,我跟着就是。彦钧一直是以守为攻。

  • 爱上了她

中午十二点左右,一前一后,走进伊丽莎白和昕伟。

刚刚坐下不久,服务员凯萨琳走过来,递上两杯红酒。三十多的凯萨琳看上去成熟性感,德国后裔占主,拥有多种不同的种族混杂,一米七五的个子,丰满,是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以前,夏义雄每一次来看到凯瑟琳,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让他看的心里有点痒痒。他试了几次想约一约这个美女,却发现对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在他看来,凯瑟琳似乎对她的老板肖彦钧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肖彦钧却一直选择视而不见。

我不会对我的雇员动心思。弄不好就是性骚扰,吃不了兜着走。每当夏义雄询问肖彦钧的态度时,后者都会这么回答。言不由衷!你以为我不懂美国法律。你们两个人都是单身,想怎么折腾就可以怎么折腾,只要不来霸王硬上弓就成,而且,你,让你来硬上攻,估计你都不会。

对,我胆子小。你胆子才不小。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就是不做,是不是嫌弃人家有孩子?不然让给我,我不在乎孩子。夏义雄说。你以为是瓶酒,我不喝让着给你喝?你自己直接去喝不就得了。不然的话,我喝了几口再给你喝,你是喝还是不喝?嫌不嫌口水脏?有口臭?

你说的真恶心。他说。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我将它演绎的比较具体化点。肖彦钧说。真的浪费了你的才华,你还是应该当学者。他回。

夏义雄的那点心思,肖彦钧早就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夏义雄还是以在国内追女人的心态来对待美国女人,他太不了解国情差异了。有意无意之中,他露出的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觉得像他这样的大款,追她这样的小服务生,一定是小菜一碟。哪知道,对方就是不领情。在美国,对大款上心的女人也有,只是没有在国内那么普遍。他不应该对所有女人都用同一个招数。肖彦钧就得,夏义雄不可能是因为缺乏追女人的智慧,而是在他心里,就真的没有用心在乎被追的对象。自从见了伊丽莎白之后,夏义雄再次见到凯萨琳时,以前的感觉跑的无影无踪。他连说话的口吻都变了:客气、和蔼。 

他们这边聊着,那边的凯瑟琳正站在伊丽莎白的桌边,耐心的等着客人做决定,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在询问徐昕伟他们,要不要:有位先生请你们的。

伊丽莎白看着徐昕伟,对方摇摇头:这个时候,我是不会喝酒的!伊丽莎白用眼神问凯瑟琳:谁请的?凯萨琳笑了笑,随即做了个眼神动作,并且对着伊丽莎白用嘴一撇。意领神会的伊丽莎白将眼神射向不远处,看到的是正坐着埋头喝咖啡的托尼。昔日,两个人成双成对的来过多次,凯瑟琳跟他们都很熟。对不起,是个熟人,我过去打声招呼。伊丽莎白对徐昕伟说。 

不远处已经注意到伊丽莎白到来的夏义雄,看着起身而来的伊丽莎白,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兴奋。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特别的整理了自己的袖管。坐在他对面的肖彦钧,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每每这样做的时候,都是夏义雄重要时刻到来的前奏。

伊丽莎白接过凯瑟琳手里的酒瓶,走向不远处的托尼,处于夏义雄,托尼和伊丽莎白三角方位另外一个角的位置。她将酒瓶轻轻的放在托尼前面的桌子上,一脸轻松的两个人嘀咕了几句话。随后,托尼站起身和她礼节性的拥抱。伊丽莎白随后回到自己原来的桌前坐下,她看来没有发现坐在不远处的夏义雄。在这点上,伊丽莎白和夏义雄很不同:每到一个地方,夏义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的用眼神向四周扫射,即使是坐在角落的人他也得看清。而她不同,无论到什么公共场合,她都很少在乎有谁在场,更不在乎到底有谁坐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东张西望的聂小蒙走了进来,很快就发现了徐昕伟。老兄,让我看看?

变化不大嘛!径直走来的小蒙说。你也是,还没有发福,比我强。

来,介绍一下,这是伊丽莎白,这位是我大学开始,最要好的朋友。昕伟说。小蒙回过头:伊丽莎白,你好。幸会。随后他转向昕伟:气色不错,看来这北国的秋风还是很养人的。黑了不少,看上去更壮实健康。你们两个人的肤色很相配。

  • 情到深处 

天使酒庄。若干天后,晚上八点左右。按时到来的聂小蒙,在走道刚好碰上急匆匆赶来的徐昕伟。很准时!聂小蒙说。你不也是!提前十分钟!徐昕伟回答。老板呢?坐下之后,徐昕伟问走上前来的迪娜。第一次来的时候,徐昕伟就在老板的介绍下认识了迪娜,温海萍。她才二十出头,正在社区学院读书,是夏义雄高中同学的女儿。当初夏义雄委托酒庄庄主肖彦钧建个高档酒店时,就特别的强调说,一定要雇他的朋友的这个女儿当服务生。开始时,老肖还担心她能不能胜任,没想到她还是个非常不错的雇员。

去医院看朋友了。昨天晚上不走运,在路上遇见警车在追赶一辆旧车,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被对方从中间直直地撞来。迪娜回答。伤的厉害不?徐昕伟问。应该还好吧。车子救了他。迪娜说的朋友就是夏义雄。车子,就是他的兰博基尼,三十万美元的座驾,在停车场极少看到的那种高端的豪车。老徐的问话只是礼节性的,他似乎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眼神游离,神不守舍。

还是老样,来这个牛排套餐,半熟。再来两杯白兰地。老聂指着迪娜递过来的菜单说。好的,要不要先来杯饮料?她建议。咖啡,没有咖啡因的,黑的。谢谢。他说。老聂看得出,老徐正心事重重。敏感的迪娜也看出来了,不再多说,放下菜肴,递上酒杯,知趣的走开。又是为了丽影吧?你们不是离婚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已净身出户一无所有!她还想要什么?聂小蒙觉得不可理解。是也不是。是我觉得对不住她。听说,最近她的状况很不好,忧郁症很严重。你能为她做什么,回去复婚?还是回国照顾她?或者将她接过来?老聂觉得,他能够做的不多。她不可能接受现在的我。一无所有的我。他语气之中带着伤感。人到中年,事业毫无着落。

我原以为,你和尹桦?老聂小心翼翼的问。不可能了。徐昕伟回答的很肯定。当年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大家都觉得是铁板钉钉的事,没想到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你知不知道,尹桦嫁给谁了?老聂好奇。我怎么可能知道也不想知道,好久不联系了。徐昕伟的回答让聂小蒙吃惊,虽然在意料之中。看来,这位哥们还真的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主。

也难为你,娶了邓丽影,一个漂亮却缺乏自信,嫉妒心极重的女人。当初劝过你让你不要起邪念,你不听。那种人是你享受不起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你能安安静静的做你喜欢做的事,结果会完全不一样。对不起,说多了。借着酒性,聂小蒙索性一吐为快。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过的也不是很愉快。原本以为,可以借机和老朋友聊聊,现在这个样子,也说不出口。

别说我了,看得出你有心思。工作不顺?老聂的扭捏作态,没有逃过徐昕伟的感觉。工作就那样,也谈不上顺不顺的。最近有猎头公司找到我,说是在亚洲有个不错的职位,一家在亚洲有百意美元生意的C公司,正在寻找一位对中国有深刻了解的经济学家,担任亚洲分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老聂看来在纠结。这个亚洲部分包括哪些?整个环太平洋区域?老徐问。只是亚洲部分,包括日本,韩国,新加坡,当然还有中国和印度。聂回。从人口数量来看,很大。你想去?徐问。有点动心。聂答。

动机呢?徐问。不想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想折腾一下。聂答。但是,又丢不下很多东西。家庭,夫人的工作,还有孩子的教育。基地会在什么地方,香港,北京、上海,还是新加坡?老徐觉得,这应该就是他的纠结所在。好多留学生都面临这样的纠结。先到新加坡,后面估计在香港,甚至是深入内地的上海或者北京。聂说。

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最大影响,就是你的两个孩子,他们将一直没有稳定的朋友。这对孩子的成长不一是好事。而且你去亚洲,估计薪水会高很多,从纯经济的意义上考虑,你夫人就没有继续工作的价值了。那么,你夫人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专业吗?放弃容易,未来想再回归,可就难上加难。特别是在中国,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再有本事也没有多少专业上的价值。要不然,让她在国内找所大学教书,你的孩子跟着她稳定在一个地方?你不是喜欢稳定的生活吗?老徐建议。

我再想想吧。老聂说。确实是,他太太的未来也是重要的一环。他妻子谢蓝冰是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资深分析师。就此丢下自己的工作,到国内去,交换之下,经济上的损失一定不小。如果两个人同时选择高薪的职业,在国内那种996甚至997的工作环境下,孩子的教育就得牺牲,再多的经济收入,似乎最终也是得不偿失。

  • 她说不行

几个月后。

徐昕伟这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够乱的:和丰田代理经销商的官司; 和伊丽莎白的感情纠结,还有对前妻健康状况的忧虑。他决定一件件的做,先解决前妻的事,比较容易的一件。 

几天之后的早晨六点多,聂小蒙的家。妻子谢蓝冰正在厨房忙做早点,聂小蒙在一边整理餐桌一边喊叫“早餐好洛”,告示孩子们。很快,两个女儿像燕子般,蹦蹦跳跳的走来,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你那老同学的情况怎么样了。他的女儿该读初中了吧。为什么不带来?再晚了,融入可就更难。妻子在问,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估计,他这次回去就是想劝前妻放手。他说。老徐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也真难为了他。妻子说。太重情义,过了,只会造成不必要的自伤。该放手的时候还是得放手。改变不了却刻意去改变,结果只能是悲哀。聂说。最近几天,他也一直在为朋友操心。草草的吃了几口之后,拉开后门聂小蒙走到凉台,拿出手机:老徐,情况怎么样?她好点没?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你? 

随后,聂小蒙走回屋子,坐回餐桌,对妻子说:丽影的病情越来越重。昕伟决定将女儿接来美国,在这边给她安排就学,未来再从社区学院读起。他女儿在国内学的是护理专业,她说自己想学点本事,未来可以更好的照顾妈妈。

才十六岁的孩子,真是个有孝心的女儿。不过,应该先从高中读起吧?这里可是十二年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得完成高中学业的?!高中毕业后再做打算也来得及。妻子说。

有孝心是好事。但是,她不应该不明白,现在社会讲究的是分工协作,有些事情交给专业公司去做,效果更好些,没有必要事事亲躬亲为。她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追求一份属于她自己的事业。老徐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和女儿说不通?妻子问。

我估计,他女儿对他还是有怨气,责备呗。聂觉得。时间会化解一切。如果能够让她来这边读书,会容易化解一些。孩子年龄还小,会变的。妻子说。

这也是老徐的意思:先将就着女儿的意愿,让她来这边读高中,毕业后如果还想的话,可以继续学护理专业。等她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之后,看看是不是会自己被自己说服。很多时候,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如果听者没有兴趣,再好的道理也是胡言乱语。 

老徐做事有计划性。在获得前妻认可之前,他就开始为女儿来美国做了必要的铺垫,回去一个多月,他终于成功的说服了邓丽影和女儿。不久之后,他带着女儿一起飞来了美国。 

老徐先是开导前妻,随后开导女儿:今天的美国社会,很多事情都专业化。专业护理,比家庭护理照顾的好很多,你没有必要因为想照顾妈妈而学护理,除非你自己真的喜欢这个职业。如果你真的想学,还是来美国吧。这里的护理专业毕业生很容易找工作,而且待遇也不错。比国内的好太多。如果你想再上一层,当医生,或者说其它医疗相关的专业,也有很多机会。至于对妈妈的照顾,看她想呆在那里。如果来美国,也可以,只是她现在这种样子,估计移民成功的可能性极低。美国政府会担心,她给纳税人带来经济负担。

妈妈不会去的,我也不去,就陪着妈妈。女儿说。老徐当然明白女儿的想法,也能够猜到邓丽影的心思。她是个太爱面子的人。最终还是因为这个爱面子害苦了自己。这种时候,她一定会让女儿跟着自己来美国。就是基于这种判断,和若干次耐心的游说,他如愿以偿。

国内的事情,费时费力,最终总算搞掂。美国这边又出了麻烦。 

徐昕伟的烦心事还远不止这点。昨天,伊丽莎白再次,很肯定的拒绝了和他继续交往的请求。他告诉她,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对方。可是她说,不要谈爱,她无法再承接任何人的爱。一次伤害已经足够。她让他按照合同办事。

伊丽莎白是不是因为他前妻的事情和他分手的?他们两个人看上去挺好的,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聂妻问。应该不会吧。伊丽莎白不会因为吃醋,或者因为他关照他的前妻而责备他。美国女人通常不会这么做,更何况伊丽莎白还是个知识分子女性。不会,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小蒙猜测。现在的问题是,他前妻想和他复合,他想吗?估计可能性不大。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他前妻生活。他应该在这边选一个。聂妻说。

小蒙他们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结果和事实是:徐昕伟失恋了。

  • 你娶她吧

来美国之后的第一天,时差还没有调整好,老徐就带着女儿徐小娟来酒庄,让她认识迪娜。迪娜是夏义雄高中同学的孩子。高中毕业时高考成绩一般,考上个很普通的学校学习护理。毕业后在医院做了很短的时间,觉得辛苦且不受人待见,经常成为病人的出气筒,有时还得受医生的气,她不喜欢,也受不了。有一次,夏义雄电话里和爸爸聊天被她听到,听说叔叔就要移民美国了,于是,就缠着爸爸托叔叔帮忙,让她也去美国发展。

爸爸说,你叔叔有钱,拿出一百万美元来小菜一碟。你爸爸没有那么富裕,给你办不了移民。而且即使办得了,我们去那里能够干什么?难道你让爸爸去洗碗扫地,过最低端的日子?在这里,咱们再怎么着也是中产阶级。女儿却振振有词:你可以学呀。上学读书,搞个证书,听说,美国的工作机会很多。妈妈也可以到美国当护士,那里的薪水可比这高多了还轻松许多。轻而易举的就是五十万人民币的年薪,而且,病人也没有这里这么野。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让我再进学堂?亏你想的出。而且,昔日学的那点英文,早就还给老师了。语言这一关,想过,门都没有。爸爸说。语言不好,年岁又大,在美国重新开始的新移民多了去,成功的案例到处都是。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来的人基本上都有语言关得过,大家都面临同样的困境,都有类似的经历,倒是容易相互理解。女儿想的开。

要不然,你让叔叔帮帮忙,申请留学?去了再想办法?女儿兴趣很浓。留学?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年好几十万的开支,哪里来?爸爸说。哼。真窝囊。消极,借口,行尸走肉。她很失落。

不喜欢读书,不善于考试的温海萍,倒是从父亲身上学会了不少的来事能力。她自己直接找到夏义雄,同时到处打听,寻找资料,搜寻实现自己愿望的可能性。结果就有现在这种局面:她借钱再找人做担保,获得留学签证,在这边叔叔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她搞半工半读。通常而言,在酒店和餐馆做女侍,只有三块美元左右的时薪,主要收入来源是小费。美国人支付小费挺慷慨,多数都是百分之二十,有的顾客甚至更多,节假日时,更是。了解到行规后,夏义雄对肖彦钧说,就按十美元的时薪外加小费。她的薪水由我来付,等最终结账时从我那份里扣除就是。夏义雄对迪娜很慷慨。迪娜的父亲当初帮了自己不少的忙,而且,迪娜的母亲还救了他的命,他得还这个人情。

凯瑟琳是肖彦钧昔日的雇员,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在他昔日的酒庄做。他很欣赏她的专业和勤奋。既然夏义雄这么慷慨,那么,就让他也对凯瑟琳一视同仁吧。听说肖彦钧要复出,建一个更加高档的酒庄,而且还给她这么优待的待遇,凯瑟琳二话不说,立马辞掉已经有的工作,又回归到徐昕伟的麾下。毕竟是生意人,肖彦钧也精:他通过精简人数来平衡开支,让效率发挥作用。

迪娜学习语言的天赋不错,原本结结巴巴的英文,几个月后就变的流利,时不时还会开几句玩笑。乐观、外向的性格,让她和凯瑟琳构成绝配。酒庄的生意也在两个女人的手里越做越红火。当然,这一切还是肖彦钧的经营能力的结果。 

开始时,迪娜的计划是,先边干边上学,弄个护士执照,再想办法留下来。她早就打听清楚了。美国对护理人才急切需求,短缺很大。留下来的可能性也大。而获得护士执照的途径非常简单:任何人都可以在社区学院注册学习相关课程,完成必须的学分之后再通过来自统一的资格考试,就拥有上岗资格,开始找工作。而且,这周围的医院不少,对于护士的需求也高。后来她发现,在酒庄打工的收入,远高于她的预期:平均下来,每个月的收入轻轻松松的就在五千美元以上。看着这容易获得的金钱,她开始在学习上有了惰性。随即又产生了另外一个她没有想到的问题:如何保持自己在美国的合法身份,待下去。

她知道,肖彦钧雇她本身属于非法。但是,在桌面上她是做义工,体验生活,也不在肖彦钧的雇员支付名单上。但是,这样的日子不能永远过下去,而且很快她就得放弃学生签证。怎么办呢?这时候,夏义雄给她想了一个办法:嫁给徐昕伟!由他出钱。肖彦钧说,你这是胡扯。人家徐昕伟是书生,他会为了点小钱冒风险搞假结婚?现在对于婚姻的真实性,移民局查的很严,想蒙混过关很难。而且,老徐都是她父亲的年龄。

那就真的嫁给他。我觉得,老徐人不错,问题是,他能不能看得上迪娜。夏义雄心里这样合计着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尽可能的制造机会,让迪娜和老徐有比较多的接触机会。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徐昕伟居然后来居上从他手里“抢走”了他喜欢的伊丽莎白,后悔自己没早点想到这,消灭这个情敌于无形无影之中。 等老徐的女儿来了之后,看着老徐萎靡不振的样子,夏义雄才意识到,老徐被伊丽莎白给“甩”了。原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倒是多了同病相怜的同情。

  • 咱们结婚吧

徐昕伟女儿徐小娟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十六岁的她已经拥有一米七的高个,苗条高挑还有股桀骜不驯的个性,非常适合在美国混。果不其然,见面熟,很快就和大家相处融洽,逗人喜爱,和迪娜也打的火热,情同姐妹。看在眼里,喜在眉梢,夏义雄又开始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很大的希望能够实现。

没想到,老徐真的娶了迪娜。而且,这桩姻缘的撮合者,居然是老徐的女儿徐小娟。由于迪娜的努力,徐小娟和徐昕伟的关系逐步得到改善,父女两人已经从昔日的针锋相对开始变成好朋友。有一天,小娟对他说:爸,你娶迪娜吧。他回:别瞎说。她很肯定:没有瞎说。你看看她看你的眼神,总是爱意浓浓的。他回:你怎么不说是色咪咪?女儿有点不高兴:色咪咪和爱意浓浓可是不同的。她看你的眼神干净,纯粹,发自内心。

老徐突然意识到,女儿似乎不是孩子了:你多大点年纪,能不能专心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常青藤,为你妈妈争口气?女儿说,读书的事好搞掂。再说,你和迪娜在一起,对我学习也有好处呀。先稳定后方。

女儿的建议,老徐开始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心里一大堆烦心事不说,还穷苦伶仃的,娶迪娜不是害了她?如果她只是为了一个移民身份,有的是更好的选择。可是,人家迪娜不这么觉得。打官司的事,她帮助他查找资料,寻找合适的律师。伊丽莎白的事,她多次帮助沟通,再回头劝他想开点:伊丽莎白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心里还有老徐,但是,不想耽搁他。她明白,老徐需要的是一个终身的伴侣,她估计做不到。迪娜说,人家伊丽莎白真的是正人君子,多善良。日久生情,迪娜的温馨和体贴,最终将老徐融化了。 

结婚那天,夏义雄送给迪娜一辆暂新的白色吉普作为礼物。还给她付了两万块钱的首付头款买了栋独立屋,就在酒庄不远处。位置不错,一英亩的占地,两层楼的小洋楼,二百五十平方米,两个连接的车库,三个卧室。房子挺新,只有三年的历史,市场价十五万美元。一切办好之后,婚礼就在新屋举行。老徐和女儿则从租住的公寓搬出来。

夏义雄特别挑了最新款的白色吉普,他有自己的打算:让伊丽莎白看看,老徐娶的妻子不仅比她年轻漂亮,而且开的车子也更新,虽然属于同一档次,就此让伊丽莎白后悔一下。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小九九,没有明说。在美国生活无忧无虑,他却过的很无聊,就想着干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来折腾自己。

你这不是什么高明,除了给老徐添堵,没有其它意义。老肖曾经说,他一眼就看穿老夏的阴谋和用心。老夏不可能想到,未来的势态发展就是因为这个小九九,而转向相反方向。这才是夏义雄人生的悲哀所在,一再的做事与愿违的事而不自知。 

二十四岁的迪娜看上去老成,有三十岁女人的韵味。正是这种老成,一再的给失恋中的老徐带来错觉,觉得她就是三十出头的女人。在美国,人们极少询问女人的年龄。大家都是基于感觉在交往。在她身上,他感觉到很多和伊丽莎白类似的东西。

  • 咱的孩子

若干个月后,在苦涩咖啡厅,独自坐在那里看书的徐昕伟在偶然的抬头之际,发现坐在不远处正逗着孩子玩的伊丽莎白。他拿着咖啡杯走近她问:在意坐在这里吗?不在意,坐吧。头也未抬的她回答说。孩子好可爱,叫什么?他问。她答,未抬头:辛蒂(Cindy)。漂亮的名字,可爱的孩子。他说。这时候,她的身子似乎是突然按了暂停键。她笑着回过头来,甜美自然:布兰迪!真的是你。你好吗?利兹。他用了爱称。布兰迪是他的英文名字。

结婚了?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结婚戒指。是呀,你不愿意嫁给我,我又能怎样?!是我们的孩子吧!他觉得应该是。我不会嫁给任何人,不仅仅只是你。对,是你我的孩子,真的得感谢你,小天使给我带来无限的幸福,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上帝。我会对你感恩一辈子。她带着满满的幸福和期待。我没有做多少。你也给我带来了一段难忘的美好时光,还是在我最压抑的时候。我也会感谢你一辈子。如果必要,我愿意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他说。

别。她没有你这个父亲。血缘在你们中国很重要,在这里不是这回事。我不想占谁的便宜。再说,我自己有这个能力。她用词小心翼翼,害怕伤害他的感觉。别误解我的意思。是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他说。是上帝将她送给我,你不过是上帝的使者。你已经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说。聊了一会儿,伊丽莎白说,还有事,得先走。

他目送远去的她,还是开着那辆白色的吉普,只是颜色更加陈旧,外形也没有新款的好看气派。他还记着她说的话:她会攒钱,攒好多钱,像中国夫妇那样来培养这个有着中国人血液的孩子。两个人沟通时,他用的是英文,伊丽莎白用的是中文,而且非常地道。

这个女人真的不一般,说的事都会真正的做到,昔日她说自己要学中文,未来她要让孩子熟练的讲中英两种语言。为了这一天,她自己得先身体力行,不能只要求孩子做。才几个月的功夫,中文已经相当的地道了。

  • 离婚吧 

又过了几个夏天,新的初夏到来。聂小蒙早就全家搬去新加坡,据说很快就会再搬家,去香港。老徐也有了不少的好消息。他前妻的病情稳定了很多,接近康复状态。最近还开始恋爱。女儿的学业进步飞速,有股子老爸的气势:在社区学院读完一年还不到,她已经获得州立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将转去南部两小时车程之外的州府,就读本科。她的兴趣已经不再是护理,她想当一名经济学家,改变世界。

你这个跳跃也够大的。爸爸有次调侃女儿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第一个。社区学院的学分州立大学认可,在学费上节省了不少钱。到了州立大学,再比的就是成绩,你放心,我会以全优的成绩向你报喜。咱们又不笨,只要机会来了好好抓住就是。这不是您老经常唠叨的一句话吗?女儿带着自豪和娇气说。是啊。这里的教育系统设计的很人性化,顾及了所有的人。这所州立大学的排名不低,如果你能在那里拿到全优成绩,我估计你有机会考入任何一所大学读研。到时候,爸爸还有机会去哈佛大学看你呢。女儿说,要不,咱们一起考哈佛?爸爸回:再说吧。学习是个终身的过程,而不仅仅只是个学位。我有我的机会和考虑。 

妻子迪娜虽然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两个人之间毕竟还是有巨大的年龄隔阂。时不时会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因为年龄差异带来的矛盾。经过一再的思考和权衡,最终在妻子的压力之下,结婚之后不久,老徐就放弃了读博士研究生的学业,重新回到当码农的行当。妻子说,你这就是胡闹。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去学数学史。如果你想读书,想改变一下活法,你完全可以找个可行的学科和专业,像计算机专业的博士。你不喜欢编程,计算机专业有太多不需要编程的工作。你学数学史,为了啥?要不然这样,你先工作一段时间,反正压力也不是很大。边工作边想。

看着漂亮,娇媚的爱妻,老徐选择了服从。妻子哪里明白,他学数学历史,就是为了逃避现实,想在故纸堆里面寻找一丝安慰。他想学历史,可是普通的历史不可回避的打打杀杀不是他想看到的。科技史又太复杂,经济思想史太深奥,还是数学史,对他而言最容易把握。老徐对数学的钟爱自小就有,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在是不是该选择数学作为专业而纠结了许久。最终他屈服于现实的功利性,选择了更好找工作的软件工程。

研究生院两年多来,老徐不仅在修必须的科目,还抽时间学了两门最新的编程技术。外加他昔日在中国的经历,很快他就找到一份十万美元有余的薪水工作。在美国当码农的日子,过的很轻松,不用没完没了的加班,还有不错的假期。有阵子他过的很开心,以为日子就应该这么慢吞吞,轻轻松松的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去医院。最近一段时间他老是觉得腰疼,有时疼的让他无法在床上睡觉,只能坐着。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得了绝症,快死了。

那天他对妻子说:如果我死了,这些家产都是你的,你好好的自己过日子。你现在再想要孩子,都已经不可能了。我对不起你。老徐的意思,妻子自然明白:这段时间,因为腰疼的原因,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亲热过,而且为了照顾老徐的身体,避免不必要的刺激,妻子还特别安排老徐在二楼睡,和自己分开,免得有意无意的挑起他的潜意识昂奋。很久前的最后那一次,完事之后老徐摊在床上好几个小时,动弹不得,把她吓坏了。

以往,妻子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要个孩子。妻子的犹豫,让老徐觉得她是在忽悠自己:和自己结婚就是个借口,为的是身份。而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爱着她。在这里年纪差异比较大的婚姻不少,只是大到这种程度的相对不多。老徐嘴里不说,心里的圪塔却一直解不开。这也是年龄差距惹的祸,增加了不必要的猜疑和烦恼。

妻子说陪他去医院,他说没必要,自己容易搞掂。这里的医院简单,没有排队和楼上楼下挂号、缴费,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折腾,那么麻烦。我已经在网上预约好,到时候签到即可。缴费则是事后,先由保险公司核算,再通过医院寄来账单,自己只需支付很小的一部分就可。排队,挂号,缴费,全部都不需要,多一个人陪着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你还那么忙。

他独自到医院去做全身体检,进得大厅,左手不远处有二十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窗口空空的,没有队可以排。他在窗口报个到,让护士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就在旁边找了个座位坐着等待,闭目养神。等了十几分钟轮到自己,他按照护士的安排,在抽完血留好尿液出来走到大厅时,远远的看到正离开的伊丽莎白,陪着她的居然是托尼。昔日壮实的她,看上去瘦了不少,托尼推着婴儿车,手里抱着孩子。她病了,看上去挺严重的。他赶出门,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停在门口的车子已经将他们接走,跑出了好远。 

  • 想对你负责 

他没有伊丽莎白的电话号码,旧的已经没法用。而且他早就答应过她不会再给她打电话。老徐是个讲信用的人,按照他们间的约定,两个人已经没有也不应该再有任何关联。所以即使他有办法询问到她的联系方式,他也不可以做,他必须信守承诺。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放心不下。 

几天之后,在苦涩咖啡厅,他偶遇伊丽莎白,带着孩子,陪着的是托尼。她和他说了几句就带着孩子走向厕所的方向。老徐走近托尼,一再询问之下,他获得了实情。她病了很严重。托尼碰巧知道了,非得要来陪着她。托尼原本有份不错的工作,在纽约市。听到消息后,他当天就辞职,晚上就飞来伊丽莎白身边,即使她想拒绝也已来不及。回来半个多月,他现在才开始有时间找工作。昔日不想要孩子的托尼,今天对孩子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她的病很罕见,属于癌症中的一种,治愈的几率极小。按照医生的估计,正常情况下只有三年的活期。从那以后,时不时的,老徐脑海里面回荡的就是伊丽莎白的影子,赶都赶不走。 

两个人结婚后老徐就开始为她申请永久居留权,很快迪娜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绿卡,不过是有效期只有两年的临时,按照条款规定结婚满两年之后才能换成十年有效期的永久绿卡。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她拿到绿卡也已经有两年半,上个月,他已经帮助她将临时绿卡转为远久绿卡。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附近一家日本料理店,好好的吃了一顿庆功宴。

在回家的车子里,徐昕伟对她说:咱们离婚吧。你应该去寻找属于你那个年龄的感情。满心开心的迪娜正沉浸在快乐之中,听到这句话一时思维停滞。迟疑了几分钟之后她说:不管你是基于什么考虑,我都不会和你离婚。我爱你。老徐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耽搁你的前程和未来。你那么年轻,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迪娜很坚决:什么叫更好?我现在过的就挺好,就是最好。你过的不好吗?我觉得你过的很开心,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再比较一下以前的,你就会知道你过的开心,幸福。你不会还想着你的数学史吧?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成全你,也支持你。再不成,我来养活你,让你一心一意的完成学位。

不是那么回事。他说。

你不用担心,我是真心实意的,也乐意。为了我的爱和爱人的幸福。等五六年后毕业,你再找份教书匠的工作,我再寻找自己的专业,两不误。多好。她笑着说。他看得出来,她的笑不是装出来的。为了自己,这个小傻瓜真的舍得付出。她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觉得不是很舒服,内疚。

思前想后,还是救人为大。老徐去意已定,虽然迪娜哭的死去活来。他这是第一次见迪娜哭,这个坚强的女人,历来表现的是一副女汉子的形象。最终老徐说了实话:我也难。伊丽莎白的女儿辛蒂是我们两的。伊丽莎白现在得了绝症,我不能看着不管。你和她我只能顾一个也必须放弃一个。我是个男子汉,不能就这样自私。当然,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放弃你,你需要两年的时间,所以我等到现在,具体的正式的离婚日期,我们也可以商量,免得移民局找麻烦。

第二天,他又找到伊丽莎白和托尼,三个人一起认真的谈了一回。第一个回合,不欢而散。托尼说,这里没有你布兰迪任何事情。他能够照顾好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也不想让老徐参合,她说,你应该去管好自己的事。丢下妻子就是为了前女友,也不道德。再说,他们间连前女友都不是。充其量只是朋友或者说曾有段时间的生意合伙人。

他打电话和聂小蒙商量。老聂的意思是:你好好的和伊丽莎白说,再不行就通过法律途径来争夺对女儿的抚养权。老徐说,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这种事不能做。对于现在的伊丽莎白而言,女儿估计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和快乐来源。而且,这样的合同在法律上是不是被认可,她也不知道。

被伊丽莎白拒绝了,彻底的。老徐并没有回去找迪娜复合的打算,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耽搁迪娜。基于这种想法,他跟着女儿搬去了州府,找了份更好的工作,当了一家中型公司的中层管理,管着十几号人的软件开发小组。才一个月时间,老徐就走了这么远,是迪娜没有想到的。

一天下午,迪娜约老徐在州府一家咖啡厅见面。开门见山的,迪娜说:老徐,我想你,离不开你,不想离婚,也不想让你难受。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只能有所放弃。他说。咱们一起来照顾伊丽莎白和你们的孩子!她答。老徐说,这对你不公平。迪娜说,我愿意。我就想守着你。一起老去。是你看着我老去,我没有办法陪着你老去。老徐说。不管怎么着,我已经辞掉了工作,来这里和你会合。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别想赶走我。我会用我一辈子来证明给你看,我是真的爱你。

  • 没有咱们

老徐还是放不下迪娜。急急匆匆的决策,让自己再次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搬去州府对迪娜不是个好的选择。一则在那里,她暂时没有找到一个像原来那么高收入的工作。好的工作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她明白这点。徐昕伟是在有意识的照顾她,这个她也清楚。而且,她的房子还得卖再买,既费时间又费钱。房子买卖一次,就是百分之十几的价值损失。

既然迪娜那么坚决,他原本心里也是爱着她的,就随了她的愿。只是短期内自己无法辞掉现在的工作,他还带着一个团队,一个项目正做到半途,他不可能做半途而废的事,他必须对自己的承诺负责。于是,两个人分隔两地开始了新的生活。迪娜还是回到她的原有轨道,老徐则周末的跑来跑去。好在不是很远,两个小时的车程,除了极罕见的极端气候条件,多数时候都不是太大的事。特别是想到那些在大都市生活的不少人,每天都得来回两个多小时的交通,他的心理平静了不少。况且这里路况很好,也极少有堵车的情况出现,一路坦途。这样交往了个多月,老徐又变挂了:咱们还是各自独立过过再说。这一次,迪娜没有坚持,居然答应了。 

又过了几个月,老徐和迪娜都收到一份来自美国移民局的信:让他们一起去移民局面谈。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谈的?但是,既然是移民局的要求,当然不能拒绝。在约定好的时间,两个人一起去了城区联邦大楼的移民局办公室,面谈的结果是,她被告知自己的绿卡有可能被取消:移民局的面试官觉得,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假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刚刚满足时间要求两个人就选择分居?而且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况且,两个人之间的身体语言,在移民官看来也缺乏夫妻之间的那种默契。

走出移民局大楼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迪娜倒是还好,老徐却心情沉重:这些结果都是他操作出来的,是他害了她。别那么沮丧,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的吃顿散伙饭吧。迪娜说。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很简单啦。我回国发展,你继续追寻你的爱。咱们两不误。她的语气很平静:不想要这个绿卡,不喜欢美国佬的不守信用,瞎猜疑。

他说,我会负责到底。

你没有什么需要负责的。我说过多次,和你结婚不是为了绿卡。我也不稀罕那张绿卡。在美国这么多年,我已经收获不少,如果想留下来,我可以通过做护士来直接申请绿卡,估计独立拿到也不难。如果回国,我的英文不错,还有美国文凭,在国内的医院混混应该也容易。而且,我有美国注册护士资格,在国内可以找个很好的医院做。 

几天之后,律师告诉他说,和丰田经销商的法律纠纷已经告终,以经销商赔偿作为结局。拿到支票那天,老徐特别的带着迪娜去城区,找到全美闻名的华裔移民律师邹峰晨,请他出面帮助自己,为迪娜挽回绿卡。就是在那天,迪娜看着一直认真来来回回为自己身份忙碌的他,那种一直以来感觉到的依依不舍和温馨,变的更加难以剥离。她在心理答应他,如果他想要,我愿意为他生孩子,至少两个。经过几年的调养,她觉得老徐的身体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相互火热一番,已经不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心理上的缘故:老徐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她对老徐说的放弃绿卡回国发展,也是她的真心话,前提是老徐确实是不再爱她了。就是这份爱,成为让她想待在美国的唯一诱因。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能够感觉出来,自己昔日熟悉的那个老徐还没有变。再者,他在伊丽莎白那里已经没有机会,他不放弃最终应该也得放弃,他需要的是时间,她愿意等待。

  • 只有咱们 

离开美国第三年后的初夏,苦涩咖啡厅,聂小蒙因业务回来,徐昕伟特别开车过来。老聂说到酒庄坐坐,老徐说还是来咖啡店吧,咖啡店是伊丽莎白经常关顾的地方,老徐还是想,或许运气好可以远远的看看她。自从生病之后,伊丽莎白再也没有出现在酒吧过,肖彦钧曾经告诉他说。再者,他也害怕在酒庄遇到迪娜。虽然早就知道,迪娜在做护士之后,应该不会再在酒庄工作。但是,那里毕竟是她的半个家。于是,他们选择了这里。

哪知道,刚刚走进咖啡厅,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迪娜。她正在照顾摇篮中的婴儿。老徐用眼光扫了扫四周,没有看见一个有可能是她男人的男子。

正觉得奇怪,她看见了他们。很大方的打着招呼。这是谁的孩子?老聂问,以为她在兼职做保姆。她说,我的。老聂问:你的?和谁的?她答:我的。和我的。迪娜说的肯定,脸上有股伊丽莎白特有的那种自信、镇定和固执。她的脸上充满着快乐,没有老徐脸上带着的那股尴尬。

伊丽莎白怎么样了?迪娜问老徐,语气特别温柔。不知道。好久没有联系。老徐有点尴尬。是不是被人赶出门了。迪娜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老徐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心里在嘀咕着:真是没有仁慈,人家都那样了,还有幸灾乐祸的心情。

你的孩子,你怎么会有孩子。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老聂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孩子。人家伊丽莎白是怎么样有孩子的,我也是怎么样有的。有样学样呗。她还是带着开心的口吻在说伊丽莎白。能不能留点口德。老徐嘀咕了一句。迪娜没有回答,却是真切的听的明白。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表情变化。后来,迪娜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迪娜走后,老聂问老徐说:会不会是你的孩子?你还挺高产的。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我们当初那么努力也没有收获。再说,她也不太想要孩子。老徐没有说出口的是,自从腰疼病犯了之后,他已经很少有兴致和她亲密了,哪里能够产生孩子。

是她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你和她的孩子?老聂问。估计是后者吧。老徐有点委屈。你应该搞明白,别再错过。而且,从迪娜的眼神看,她不像是在嘲笑谁。我知道这个女人,心地善良,思考问题简单直接,她不可能会玩心机。老聂的一席话,当时老徐没有在意,回去后他也没有花心思再想。一直到一年之后。

既然已经遇到过迪娜,老徐还是接受了老聂的建议,去酒庄吃晚饭。老朋友再次相见,肖彦钧自然是热情有加。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当天当值的除了凯瑟琳,还有个叫爱丽丝的美国年轻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

凯瑟琳还是单身,做着两个孩子的妈妈。有着固定的男朋友。迪娜早就不再在这里上班了。她拿到了护士执照之后,就一直在一家大医院做护士。她为什么辞职不干了。当护士的收入,估计还没有这里高?老聂问凯瑟琳。凯瑟琳回答说:迪娜想找个长期稳定的工作。具体怎么想,我也搞不明白。

凯萨琳离开后,肖彦钧说,这还不简单,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是酒吧女的。她想有个看上去有品位的工作。中国人都这样,面子重要。而且她干的很不错,已经是个小护士长了。

小护士长是什么意思?他问的有点痴呆。就是个小班长呗,管三四个护士。她在这里练就了经历,对于她干护士,也很重要很有价值。别小看这个小小的酒庄,很能锻炼人的。老肖很得意。他接着问:迪娜又结婚了?老肖说,这倒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她带如何男人过来。很可能,那个孩子就是你们两的。老聂说,更可能,她一直就在等着你。我觉得,你不应该扭扭捏捏的,得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敢爱敢恨。你跟她,是高攀了。哈哈,为你的高攀成功干杯。 

几个月之后,徐昕伟找到了迪娜,两个人聊了聊,随后慢慢的,他和迪娜重归于好。这时候迪娜才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她这辈子也只和他有过亲密关系。老徐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好久没有亲密了,怎么会?而且,当初那么努力也没有结果?

迪娜说,书呆子不是。当初你的身体不好,效果自然有限。你不记得,那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机会都比较少?她说的低声细语伴随着有意识的,夸张的色迷迷眼神,轻笑着。还记得那次拿回绿卡,你在我家庆贺的那个晚上吗?你可是战力凶猛!对于那个晚上的记忆,老徐确实是有点朦朦胧胧:那天他喝的有点多。

伊丽莎白病愈,嫁给了托尼,两个人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托尼夫妇和徐昕伟夫妇成为好朋友,徐昕伟和迪娜也有了两个孩子,外加老大徐小娟。在节假日时,两家人经常一起外出旅游过的其乐融融。徐小娟已经在州立大学完成本科学位,正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读博士,专业金融。后来托尼招供说,是因为他在移民局告老徐的状,移民官才决定采取行动的。托尼知道他们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婚姻也是真实的,觉得自己不应该担心,他们将面对的来自移民局的审核。而他,则可以就此逼着老徐他们两口子回归,就不用再和自己竞争伊丽莎白了。托尼想的天真,一句话,结果却和他的期待更好相反,拆算了原本打算回归的两口子。

夏义雄则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单着。想嫁给他的人与日俱增。肖彦钧早就有了自己固定的女友,一位波兰裔美国人,是第三代,一个画家。工作就是教孩子们画画。

汪翔,2022年3月初修改稿)

89年6月6日, 逃离北京到天津

  八九年六月的逃亡:京到津 1989年6月的北京,像是一个突兀静止的舞台,脚步匆匆的人群突然散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剧场。那时的我,带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踏上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旅程。这个旅程,见证的不只是泥泞的乡村小路,还有一场刚刚远去的风暴,以及那些无法忘却的记忆。 六月六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