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8日星期一

拯救罗伯特

1.


没想到罗伯特会有需要被拯救的一天。相识和拯救都和房子有关,老薛见识了他过山车般的人生,也学到很多。人生第一次拥有,阴错阳差被定格在和鹿果园小区相邻的白鹿小径。白鹿在拥有一千一百万人口的俄亥俄州随处可见,高峰时数达七十多万,每年被汽车撞死的一度高达三万多。有计划的捕杀得以将量控制在五十万。州内有很多和鹿有关联的地名。

看房时,鹿果园小区建筑的尘埃落地不久,随后买下的在小区末梢边界,相邻的属于鹿果园小区的两栋新房,还未做好草坪也未入住就被首任遗弃,因为闹离婚为处理后续事务方便。那是一九九八年,美国经济正蒸蒸日上。先行的乐观派、冒险者,开始为自己经济上的冒进,付出经济生命的代价。

不顾实力或高估未来收入,买下自己负担不起的住房最终妻离子散的例子,老薛见识了不少。问题是,罗伯特一直是个做事安稳保守的人。一九九零年夏天,自己带着五十美金降落纽约机场时,罗伯特就已坐拥资产百万,随后一直就是零债务坚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的老江湖,卷进自不量力的漩涡?

两人认识,罗伯特作为不速之客。

那天是中国新年的正月十五。一夜间,积雪已有米多深,站在窗前,背靠熊熊燃烧的壁炉火焰,看着白雪皑皑中鹿果园小区的别墅群,像圣诞老人随手点缀的装饰,也像爱斯基摩人搭建的巨大帐篷。屋顶棱角被白雪抹平、掩盖,依然盐碱地的草坪也被两尺多深,洁白、毛茸茸的积雪装扮的美丽异常。妻揣着大肚皮,躺在火炉旁的摇椅上正做着美梦,低沉的呼噜着。椅子是他跑了多个家具店,特别为她寻得:未来几档造人期,她需要特别关照。

这样的气温,缺少火炉的闪闪火焰,老薛觉得,来自中央空调的暖气总会缺少点力度:内心深处习惯的自以为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现实改造,回归真实。火炉前是咖啡色的咖啡桌,被深咖啡色的真皮沙发环绕,和深褐色的壁炉墙壁砖石、木质窗沿搭配,相得益彰。

房子是个T字形,前面是最初建的两层楼:二楼四个卧室公用一个带有浴室的卫生间;承载它的一楼则办公室、客厅、不带浴室的卫生间、厨房、主餐厅、车库有序排列。初建于一九七二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建交那会。后面的那个尾巴被称为“大屋子”(Great Room),是一九八六年的新建添加,历史上最大的股市崩盘前夕:内空直抵二楼腰部,三面玻璃窗,一面中间是火炉,两边是窗户;五十多平方米,厚实的硬木地板,看上去大气、优雅,却不张狂,是那个时代比较流行的设计和配置。

就是后面这个“大房间”,让老薛一见钟情。也是它,让这栋房子在他心目中看上去与众不同,逗人喜爱:站在屋前草坪看到的单一和缺乏个性,与从屋后森林角度,看到的错落有致、别具特色,形成巨大反差。让他觉得是个有深度,含蓄、蕴含内在美的女人。壁炉面对的几个窗户联排组成的墙外,开建当年是片果园,野鹿的栖息地、家园,现在是全新的豪华鹿果园小区。

房子是有个性、气质的,也折射着主人的个性和品味。每个人观察的角度不同,看重的要素也差异极大,这一栋,和自己的个性很合拍。老薛觉得,像是又一次恋爱,再次坠入爱河,感觉人生将进入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八十年代前人们很在乎壁炉的气派,房价连接着壁炉数量,不少房子为奢华建了多个,为建而建,连卧室都有,还是传统可用柴火的,高高挺拔外露的烟窗就是货真价实的明证。初期看房时还有高人指点:不仅得注意壁炉数量,还得在屋外数数烟窗,看是不是对得上号:不要被人用假货忽悠。

缺乏暖气时代是刚需,后来变成了装饰,难舍、看重,还是习惯使然。随着暖气系统效率的改进,对壁炉的喜爱度没降,壁炉意义却发生巨变。新千年后建的奢侈,传统的真实与原装已被视觉上的满足替代:精美外观,燃烧火焰,壁炉气氛,一样不少且更浓厚。燃烧的火焰更多是为美观而非热气,用煤气和用电“假烧”成新时髦,也更干净、安全、节省能源。

大屋子概念的流行发生在八十年代:七十年代和之前建的房子多数面积过小,拆掉重建成本高不合算,买新房子又过于昂贵,很多家庭承担不起,或者是留念位置、邻居等不想搬家。于是就有人想出了在屋后加盖一间的主意:地基足够大,有的是空间可用,代价只是建筑支出和审批通过。六十年代之前,这里还是个荒野的远郊,只有小镇中心不大的街道,和为数不多的住户。

人口数量从五十年代开始每十年的进步,按照两千六、五千四、九千、一万、一万一到新千年时的一万三,一直稳定到现在。七十年代是转折点,小镇初步成型人口规模近万。从一开始,小镇就按计划扩建,一片片的农业用地慢慢的被改变用途建成了小区,每家的宅基地以一英亩为基数,一直保持到现在,例外不多。土地改变用途是个费时费事费钱的活计,至今还有农业用地围绕,都是私有资产。

这样的添加做法流行了十多年后,人们最终意识到想象和实际还是有不少差异:内空的高大带来不菲的造价,同时,也带来冬天时过大的热量损耗。

综合权衡,面对全新的设计和全面平衡的空间布局、配置,添油加醋的补丁式弥补,就像是改自昔日新衣和今日直接基于新式布料的裁剪和做工,优劣之差一目了然。

七十年代美国遭受石油危机的煎熬,走出低谷后的八十年代,美国的股市一度牛气熏天,体现在民生上的就是住房的变化:更大、更豪华。

作为常规标配之外冒出来的大屋子概念,也慢慢滞留在历史之中,被烟尘埋没。建筑,在书写、见证、传承历史。


大房间暖融融的壁炉火焰,将躺在沙发上的老薛烤的懒洋洋,送入梦乡。下午四点多,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来自大房间通外的那个后门。

对不起,没有扫雪。睡眼惺忪的老薛边开门边说,奇怪的看着到来的陌生汉子。雪地里早就看不到个人影,连野鹿都躲着抱团取暖,懒得挪动。在这种时候除非万不得已,没人乐意踏雪出门。万不得已时,人们会从前门进:下个不停的大雪天,没人会有兴致在后院扫条道。

你一定有印第安血统!寒暄完后看着膝盖上留着雪印的来者,老薛开玩笑说。

你怎么知道?自称罗伯特的来着感觉奇怪:谁能从长相看出血统?

不走雪浅的前门,却乐意趟这厚实的积雪。

喔。我从那边跨过来,取直线距离!

近道?住在那?老薛用手指了指他来的鹿果园方向。由于相邻的两栋无人居住,老薛感觉是,整个鹿果园小区看不到一丝人气,安静得怕人。

那边隔着三栋就是,刚好在小学旁边,穿过树林就到。找时间过去喝杯咖啡?罗伯特用手比划着,老薛则跟着他的肢体动作做着想象和计算:小学正好和自己所在小区弯曲的一端对接,大片森林那边应该就是罗伯特家。选择搬来这里时,老薛也考虑了小学在附近的方便。

提起咖啡,我这里还真没有。不然,喝点茶?地道的中国茶?上等的,在这里喝不到。老薛说。来了七八年,他还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还觉得和草药味没多少差别。

听说搬来个中国人,想找你下棋。

消息传播挺快的,才半月。象棋还是国际象棋?老薛说。

不。围棋。我带来了。罗伯特挥动着手里拿着的小小袋子。

围棋?你怎么会想到我能下围棋?听到英文“GO”字,第一判断还以为是要去什么地方。来美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和任何人下过围棋,也没意识到围棋在英文里就是“走”。

中国人都会的。罗伯特说,慢声慢气中带着自信、肯定。

你对中国了解还挺多的,还有什么?老薛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做餐馆,当工程师。依然是很肯定的语气。

这就是华裔的形象?!老薛能听出,他后面的那个当工程师有点不确定,前面的开餐馆却讲的振振有词。很多时候,当陌生人问他是干什么时多数会随即加句:开餐馆的?如此的逻辑面对多了,自己都烦:难道我真的有股餐馆特有的油烟味?不用脑子也不能不用鼻子吧?!这种问话本身虽然是习惯使然,他却感觉被歧视和低估。

算你运气好,我还真有副不错的,只是没有好棋盘,寻了好久也没找到。老薛边说边接过罗伯特的小袋子,轻轻的重量,他意识到应是那种廉价的塑料棋子。自己有副上好的云子,还是出国时好友送的,辗转数个城市几年的幸存物,依然留存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

中国国内没有?罗伯特的眼珠碧蓝,说话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透着真诚、专注,是个憨厚的汉子。四眼对视,老薛意识到,高高大大的鹰钩鼻后还真有点想象中的印第安人形象。

没有。都是看着过得去,品相却不够档次。你看,即使这些云子也没经过精挑细选,大小、厚度、光洁度,都不是很统一。中国商品进入重视高端时代还得几年。摆好阵势,准备开局的老薛,边将刚泡好的热茶递给罗伯特边说。

我倒是有副不错的棋盘。罗伯特不觉得云子就比他那轻飘飘的棋子更好,老薛能看出。

不错?哪来的?

老婆送的结婚周年纪念礼。韩国产,质量还不错。

厚实、沉甸甸、细腻光滑,还印刷精美!这是老薛心目中对精致棋盘的概念。

是。就是。

金属合金,仿古、粗糙中的光滑,或许金刚石,很多材料都可用,都可做的完美。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生意。两个生意人,很快就转向专业思考模式。

如果是红木,也很奢侈,可能还能完全解决容易裂缝难题!老薛说这话的年代,中文媒体上整天是人们在炫耀着红木的高贵和华丽。

可以自己做一个,不应该很难。南面的艾米部落区,有个很大很有名的稀有木料商店,里面有很多价格高昂的木料,来自世界各地。到时去看看?

是吗?一定去,找了很久没有寻到。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生意。老薛指的是高端的棋盘:当时他最想看的高端产品。

罗伯特真有印第安人血统,占到十六分之一。美国的白人多数体内都流着不同程度的印第安血液。在公元前万年的石器时代,北美就有人类足迹,来自印第安人祖先。俄亥俄是印第安语“美丽的河流”,指的应该是俄亥俄河,印第安人的母亲河。

昔日,这片地域是好几个印第安大部落的大本营,数千年来部落间征战不断,却没有决出绝对的优胜者。最终,已经拥有不错文明水准的印第安人,却在十七世纪短短的几十年内,被来自欧洲的入侵者像羔羊般驱赶、杀戮,直到被征服最终基本灭种。今天生活在美国的已经为数不多:血液还在流着,融入美国的民族,族群却已基本消失。

这里除了冬天有个把月气候恶劣,还确实是个人类生存不错的地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随处可见的森林和灌木丛中,生活着大量野生动物。直到今天,无数的野鹿、郊狼、地猪、松鼠,火鸡、野兔等大大小小的,还随处可见,经常光顾,肆无忌惮的欺凌着人类。就是它们的祖辈为一代代印第安人,供给着优质和数量充沛的食品。不少的野生动物,一度被后来的入侵者灭绝。

美国的历史,就是印第安人被掠夺、反抗、被征服的历史,国家的前进,每一步都带着印第安人的斑斑血迹。很多印第安女人,成为征服者的战利品。类似的混血,老薛在日常生活中见识过不少。这应该也是今天的美国,能有足够兼容性的基础:除了不断到来的新移民,老住户多数是混血,白人早已不再是血液单纯意义上的白人,更不是简单的英、法、德、意大利类的来源可以分开。种族之差更多的是外表和文化、习俗、宗教信仰。

一百年后,现在生活在美国的新移民,也会被慢慢融入美国的这种特有社会躯体,成为混血大家庭的一部分。最终决定贵贱的,还是智慧、教育和在此基础上的经济基础,而不是血统。中国人特别在乎的非我族类的概念,在美国基本上没有意义。

2.


边界两栋新房的空置,让步行跨越变的容易。在美国,宅基地是私有资产,圣神不可侵犯,未经许可不得穿越。有人甚至竖起大牌:违者后果自负!擅自闯入被击伤击毙的例子也出现过。

随后几天,两人你来我往成为棋友。第一局两个人对垒,老薛输了十几目。第二天在罗伯特家,老薛让子三颗罗伯特力有不逮,输掉。

几段?罗伯特问。不知道。最多业余初段?老薛觉得,自己只是业余中的业余。

罗伯特住的是新房,自己挑选的设计,建好搬入一年多,造价比老薛的刚好高一倍。房屋用料很讲究,都是硬木、砖头等“原始”材料,化工合成极少。做工也很讲究,很多细节都照顾的不错,看得出女主人过日子讲究,且有品位。妻子凯蒂是波兰后裔,严格说是身上的波兰血液占多的老移民。房后面跨过几十米宽的原始林带就是小学草坪。天气好时,经常有孩子在五百多平方米的大草坪上,有模有样的踢足球。这是小镇三个小学之一,一直质量不错,开设学前班到三年级。他搬来,建新房,选择这个地点,就是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步行都成。学校派有校车,很多家长还是选择自己接送或者像他这样走过去。

这是他住进的第二栋新房,是拥有过的第三栋。四十出头的他,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老大刚上一年级,儿子明年上学前班。第一栋新房已卖掉,剩下一栋在个小购物区后面,被用作办公,是九十年代初美国经济萧条时他掏的便宜货。在这里,扼守住房没有投资价值,多会亏钱,很少有人长期拥有几栋住房。

看来,你有孩也挺晚。你比我大六七岁,孩子才六七岁。老薛说。

他说,搬来前有个韩裔的邻居男子,当医生,业余四段,他们经常一起下棋聊天。搬来这里后见不到一个中国、韩国、日本人。偶尔会回去和旧友杀几盘,只是不太方便。

是吗?这么大一片居民区,没有一个亚裔?是不是很多房子都空着?老薛觉得,鹿果园那边得有好几十栋,是由好几个小小区合在一起形成的一片。

都住着,空房只有几栋吧。这片的房子好销,现在买房的人也多。亚裔有,印度人,可是他们不会下围棋。你是附近我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

照你的描述,以前住的小镇不错,小区也挺好。能被医生看上的小区一定不会差。美国医生的收入都很高。为什么还要向这边迁?

这里的学区更好。况且那栋已经住了太久,想住新的。他说。

住了几年?老薛觉得这该是他妻的意愿,同时也是他财力变厚实的体现。

算上建,六年多吧。罗伯特说话轻声细语,温和、清晰之中带着老练、沉着。

也是,多数人住满五年就腻味了。老薛说。对美国人的住房观他有过研究。

看来,他搬进第一栋新房不久孩子就出生。在时间上,自己才踏上美国土地,穷困潦倒、饥不果腹时,三十出头的罗伯特就已住上属于自己的豪宅,在富裕的郊区小镇。粗算下来,外加他的投资房和生意价值,至少也是个百万富有的家伙。

当聊到经济环境,老薛说:利息不低。三十年房贷百分之七多,一年短期也在百分之五以上,市面上却有大量房子在售。难道很多人在借机以小换大?像你一样?

这我倒没在意。通常我不负债。罗伯特说。

像中国人过日子,应该也是你老婆的意思?看来她挺顾家。老薛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对视了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结果将一家人搞破产的例子,自己见识过不少。

高利息是经济过热时联储不断加息的结果。在2007-2008年房市泡沫破裂后,经济复苏很多年的2016年时,三十年的房贷利息一度低到百分之三点几!


罗伯特渴棋瘾很久。一片洁白的积雪深三尺有余,化解了生活中纠缠不清的所有烦恼,展现着美丽纯洁的世界,如同童话。巨大的苍穹,突然间变的寂静、温和,只有纷飞大雪的雪花,轻轻打击树枝的声音,在脑海里构成轻音乐。此时此刻,罗伯特安安静静的坐在暖融融的火炉前,穿着单衣,边享受热腾腾的咖啡,边聚精会神的思考棋路。

再美丽的画卷持续久了也会让人生出厌倦:审美疲劳: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难耐寂寞。没人和他玩,他就自己一个人宅在家看围棋书。妻子则坐在不远处,享受着电视里正嘻嘻哈哈笑着、吵着的肥皂剧。一个人看久了,就想找个人陪陪,边玩边聊。

上午听妻子说,附近来了家中国人,下午他就带着围棋找上门来。他觉得,是中国男人就一定会下,且棋艺还应不差。他昔日的老街坊告诉他韩国是这样。围棋源于中国,那中国就更应该是。在他心目中,中国人会围棋、武术还喜欢烹饪。能住到这里来的中国人,一定是有文化和品味,并有经济实力的。中餐馆到处都是,他却从来没有一个做餐馆的邻居。

第一次来时,看着面前这个“风雪夜归人”式的不速之客,老薛在想:如果口袋里塞上两瓶白酒,手里再拧上一袋花生,戴个厚实的大棉帽,就有点中国东北爷们的风格了。

罗伯特是在大学时代开始,自己对着书本自学玩会的,和老薛在大学时学英文一个套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上,再不行照着书本自己来!

结果,老薛的英文在大学勤奋了四年,研究生三年,教大学再四年,十一年寒窗日日热乎夜夜暖和着,到头来,脑袋装着数以万计的词汇着陆,生活了两三年,还是无法实现使用上的灵活,连词音对号都难。

罗伯特的围棋水平类似,即使是遇见普通对手,也不堪一击。

罗伯特是个商人,典型的数以百万计小商人中的一个。高中毕业后进入附近一所普通大学,从二年级开始琢磨做生意,小打小闹赚了点小钱。得益于八十年代开始流行的预付电话卡。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每天交往的人群之中,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于是,和家人、昔日亲朋之间的沟通,就成为很多人特别在乎、需要的事,商机就在这之中出现。

预付电话卡的主意从欧洲开始出现,却在美国得以发扬光大:伟大的发明需要市场的推动。他先是卖电话卡,在电话通讯奢侈昂贵的时代给人物美价廉。在一九九零年,使用固定电话打到中国第一分钟耗费三块多美元时,电话卡只需几十分之一!不少来自南方的中国人也看到了机会,服务于华裔市场,也就是仅此而已。

罗伯特不同,他在凭借商人的敏感深挖机会。到后来他发现更大的商机:向电话公司租时段,再细分批发给普通顾客赚差价。这是个精细活,他做的有声有色,还积累了不少资产,白手起家。批发零售,赚差价,是很多商业经营的核心逻辑。

认识他的第二年,有天他来下棋时问:有没有可能在中国国内找家公司,帮他印刷。印刷贴在电话卡后面,刮数字码的那种小粘贴。卖了很长时间电话卡,意识到这也是门生意,就想自己做,当时美国市场上有两家比较大的公司在经营这号业务,购买一个粘贴得两分钱。

老薛算了算,觉得生意太小,不值得花时间和国内商家折腾。他的生意一直在美国本土。

再过了一年,罗伯特说,花了一百五十的广告费开始,一年下来已经有好几万的利润!

小粘贴实在是难入普通人的慧眼,他却看到了机会:很多人出于不同目的,需要不同形状、尺寸的小粘贴,单个的印刷消耗不少的重复性时间和精力。如果将为数众多的小订货合在一起,从排版到印刷,就可以省掉大量的重复工作,这个时间上的节省,就是利润来源也是竞争力所在!

一件如此之小的事,居然被他看出商机且能从中获利丰厚,老薛不得不服罗伯特的智慧和胆识。类似商机有很多,但像自己这样的外来者,很难看出,看出也很难实现牟利。

新千年后,网络电话越来越发达,罗伯特又开始琢磨IP电话,还开设网店卖电话卡。他收集的数量不少的电话卡,像个小小博物馆,每次展示给老薛,都说的津津有味。

十多年来,罗伯特的小日子过的红火。他在商场打拼,似乎不急不忙,也做的成功,还一直坚持每周最多工作六天,多数是五天。妻子则相夫教子,照顾好自己。波兰裔的女人很会照顾自己,将女人的美丽、魅力和风韵,保留的持久。老薛的美容店,经常有波兰裔女人光顾,却极为罕见看到华裔,虽然华裔人数在快速增长。阶层逆袭,向中产进军,也不只有玩命之徒才有机会,才能成功。罗伯特向他展示了一个不同的生活形态。

他的父母亲住在不到半小时车程的传统老区,父亲曾是蓝领汽车行业的工人,那个时代的中产分子。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完全靠自己白手起家。他的父亲已经以轮椅为伴多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已经九十多岁。

我曾去过昆明。在罗伯特家,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嘀咕着的老人说。

真的?什么时候,哪一年?老薛来了兴趣:九十多岁的人,即使是六十多岁时去,也在三十多年前,作为蓝领工人的他,应该是个什么概念?老薛的兴致更多的是对这一数字的好奇。

很早以前。二战时代。那时十八岁!在机场搞地勤。老人说话像当年刚来时的自己。

为飞虎队?老薛的兴致更浓,从飞虎队的一员来了解那段历史,对于一直在阅读有个二战历史的老薛,自然是个巨大的机会。他想着:咋们有话好聊的!

我不喜欢中国,不喜欢中国人!老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老薛看着老人,愣住了。站在旁边的罗伯特说:他记忆已经不太灵光,老啦。

中国政府太腐败,中国人太柔弱。老头子不领情,继续嘀咕着。

今非昔比了。老薛看得出,极为固执的老头子,一定是好久没有使用更新键了。时代的变化,今天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变化,华裔在美国生活水平的变化,很多美国人还没有意识到,即使是拥有良好教育的美国人,也有不少的是基于自己的想当然在做判断。最终改变他们看法的,还是像咋们这样,深入美国社会的华裔,用鲜活的事实而不是枯燥、空洞的说教!


五年之痒挠心,老薛也没有免疫力,住了四年后开始琢磨着想住更大、更新、更好的。按照经济实力和文化背景,和一帮要么是退休老人昔日的蓝领,要么是蓝领现行或者类似级别的小生意人做邻居,他觉得越来越不自在,难有共同语言。虽然大家基本上都拥有大学文化背景,经济基础上的差异还是有形无形的造出一些不可避免的隔阂。相互间使用语言交流的机会不多,无形中存在的气场,还是很不同。

物以类聚,人以群居,背景差异太大的人相处,很容易因嫉妒生出矛盾,特别是在经济危机时刻。最终,同一小区邻居家的女人,戴着名牌大学EMBA的头衔,在互联网泡沫破灭后好几年的多年失业、一心想保住的孩子又被丢失(流产),就此忧郁症发作,就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中生有用恶劣歧视性语言,奚落他这个外来者,成为让他决定搬离的最后推力。

人往高处走,罗伯特是追随者。此时他已先行:正建百万级新房,在初中和高中部对面,一片豪华的新区:小区不大,只能建十几栋。占地一英亩要价二十五万的地基,决定了最基本房价不会低于七十万,否则不合算。用料好点时的建造成本,已经升到在每平米一千五百以上,建个四百平米的,外加室外整理和室内的电器、家具,就得百万。罗伯特在鹿果园小区的房子在五六年前建时,也是一英亩的地基要价却只有六七万,位置也相当好。地价的高升,完全是地基稀缺造成的。

小镇有片面积达两千五百英亩的森林公园,一直被“闲置”着,属公共产品。在小镇新建住房,一英亩地基的下限惯例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一万三千人口,占据着五十平方公里的地域,五分之一多为森林公园,流水、小溪、山泉、河流、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小镇的主人们想将这世外桃源般的美丽,一直留下去,世世代代。能建房的地基,就只能是私有土地。

罗伯特动员老薛搬去做邻居,老薛觉得地基要价太高,泡沫大,不实在。地理位置确实好,方便些,但就读初高中也不过六年,就此花费获得这点方便不是很值。这里还是不同文化的差异在作祟:六年已经是个周期,如果有两个相隔三岁的孩子,就是十年的跨距。

罗伯特说,你比我有钱,又不是住不起。几年下来,敏感的他早注意到,不仅在生意上老薛后来居上甚至做的更好,而且老薛老婆的收入也不可能少,还一直在工作着。

这时候,陌生人见到老薛时,问及做什么时,多数会说:电脑工程师,医生,还是做餐馆的?华裔的形象已经出现变化。没有说出来的还有:住在好学区,大房子,孩子成绩都很优秀,音乐造诣专业水准;父母间谈论的话题,多是爬藤!华裔的标配也发生变化:像老薛这样文化背景的,已很少有人住三百平米以下的住房。

想换多大的?罗伯特问。三百五十平米左右?主要是得换新些的,太旧的有很多难以处置的问题。老薛说。那你买我的不就得!罗伯特说。二手优质房,这个尺寸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多少价?老薛有点想,喜欢那做工的精细,方便的小学也有价值。罗伯特说给他优惠,三十八万就成,现在的挂牌是四十二,没请经纪,是他六年前的成本。

老薛带着老婆去看了几次。以前常去是作客人,现在是作买者,看的挑剔。

房子是罗伯特夫妻选择的设计,在标准化的设计样板中,稍微做了些个性化改造。很多人这样做,物美价廉。完全独特的个性化设计造价太高,对这种中产住房,过于奢侈。

凯斯是个知道享受生活的女人,每天两小时网球是常规,还有个多小时的游泳,家里被收拾得整齐漂亮。房子用料考究,都是上等的好家伙,每个细节都做的不错。有一点老薛不喜欢:区区三百一十平方米的房子,四个卧室居然都带有独立浴室。主卧室的墙上还装了个电视,方便泡池子时观看。麻雀虽小,五脏超级俱全,像个小奢侈的小旅馆。结果让人感觉拥挤,没有个空旷、气派的大房间,室内的色调过于暗淡,感觉沉重、甚至压抑。


3.


花了十多年,老薛才慢慢的从统计数字后面看出点门道:一万三千人的小镇住着五千三百住户(住在一个屋檐下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三千三百个家庭(因血缘、收养,或婚姻、同居生活在一起的),百分之六十三为夫妻。2000年家庭收入的中位数为十万,住户收入中位数为八万八。2015年时,三口之家的家庭平均收入十六万,住户的人均收入十三万,中位数十万,平均十三万。中位和平均收入接近,说明贫富差异不大。

在这里,人也分三五九等,被无形的分成好几个不同层次。

老薛最早住的白鹿小径和类似的老区,算是比较低端,占据小半壁江山。

罗伯特所住的鹿果园是较好的小区,高于平均,属于最上面的百分之二十。老薛后来搬去的幽灵小径更高端点,住户也阔气不少。罗伯特新建的住房小区则是新贵偏多,更加高端,属于最顶端的百分之五。此外还有独拥十几二三十英亩地皮的独侠客,房子的造价估计在数百万,则是钻石级。千万级别的豪宅,在这里似乎没有。

两个高端小区都是在九十年代初开始开发,吸引来不少富有人群:供给制造了需求。

鹿果园是来自过于的一片平地,用的材料中参合了一些相对廉价的化工合成物,只有罗伯特的那栋独树一帜,用料最考究、舍得。小区当年开建时,地基在七万,基本定位在三十万出头,面积三百到三百三十平米间。

同期开建的幽灵小径坐落在曾经荒野的山丘森林中,在八七年股市暴跌后九十年代经济萎靡之际。反应迟钝的结果:房市对经济变化的反映,有半到一年的滞后期;准备地基和造房间又有些时滞。两者叠加,让房地产开发成为风险很难控制的行当。

幽灵小径的房子都很大,在丘陵和沟壑间穿插,用的材质普遍性的高个档次,基本都是原始质才,极少用化工品。房价定位在四十万以上高到百万,面积多在四百平米往上,地基成本在七万左右,面积在一英亩附近。

有几栋建的像城堡,造价不会低。老薛看上的那栋前面相隔马路的一家,屋后有十几英亩的原始森林,拥有一个百来米宽,逶迤向下的长长峡谷,做个私家猎场都够。紧连着的还有片四十多英亩的地皮一直闲置着,包括一个山丘的顶部小平地,山顶比它的位置高出十几米,山后是长长的山坡林带,数百米外的山谷中有个面积不小的池塘,山头的另一边是个陡峭的峡谷,十几米深。如在山顶建个城堡,深居其中当公主,也让人充满幻想。

这应该是小镇新房中占地最大的住宅,被闲置二十多年后,终于在2012年开始修建,随后就成为永久的幽灵城堡,没谁知道里面住着什么样的神仙,只能等谷歌卫星更新图像。

填平山坳中的那个池塘,也是非常不错的地基:三面背山,面对森林密布的峡谷,在老家老人眼里就是极佳的的风水宝地。老薛觉得,从风水观看,那里比山顶好很多。只是太过偏僻、安静、遥远:连接它与主干道,估计得有一公里,大雪天的进出可是麻烦大大。


老薛还是倾向于幽灵小径那栋,物美价廉:四百多平米的面积,外看像座小城堡,里面感觉宽敞明亮,二百多平米客厅的内空高直达屋顶,是现在流行的设计;坐落在山腰视野开阔,前面从窗户看出去夏天是片美景,冬天白雪皑皑中迎风傲立的成片雪松不卑不亢,独具特色;拉开巨大窗户的窗帘,不仅能充分享受自然光,而且任何时候即使是光屁股做事,都不用担心隐私泄露,除非运气不好,碰上谷歌的地球同步卫星摄像!而那些在平地相隔不远的房子,如果不拉上窗帘,在室内做任何事,都会像是在广场耍杂技,没有一点点隐私可言。这样的位置在加州可是百万美景!况且在半山腰还不用担心大水,洪水不可能淹没!连想都别想。

几个月后他搬入新居,赶在老二周岁前,享受的面积和付出的价钱翻倍。新房子的邻居都是有钱人,不会因为守不住十八万房子的房贷而对他这个陌生人发无名火,更不可能使用歧视性、羞辱性的语言。教育只是教养的土壤,经济基础才是教养的阳关、水分和肥料。人穷不仅志短,有时还缺乏教养!至少美国佬,昔日邻居的女人是这样。

罗伯特搬进了新豪宅:五百多平方米,里里外外都是奢侈的精装修,还有个造价不菲的固定天文观察台,沿着一个专门的螺旋楼梯从一楼通到楼顶的小平台,那里是房子的最高部位,顶部是个能够自动开关的活动屋顶盖。那是专门为他的儿子建的。

住房里面的色彩,依然保留着沉稳和传统的华贵,明显是他妻的特色。这次因面积够大,大客厅的内空又有两层楼高,看上去大气。一楼三百多平米的面积八成打通,让开放式的厨房看上去更阔气,很适合开家庭爬梯。他妻为厨房准备了专业用的设备和餐具。大厅实木地板中央摆着架名贵钢琴。好多次,罗伯特还向老薛秀了秀他的琴艺,他自己琢磨出,还挺优美,那架势那声音,也有模有样。

搬进新家不久,罗伯特举办的家庭聚会上,老薛第一次完整的见识了罗伯特的兄弟姐妹。最能聊天的是他最小的妹妹,还不到四十岁:离婚,单身,说话声音分贝很高,大大咧咧,和罗伯特有太大的不同,除了体型都比较粗壮外。罗伯特无疑是一家人中的唯一富豪,大姐住的房子不过十万出头,小妹还呆在公寓当日光族,父母的住房老旧,值不了几万块。一直有时间照顾他们的小妹,将做继承人,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

血缘之间连接起来的亲情,除了节假日走走,问候之外,似乎没有太多的黏糊。日子也因为关系的简单明了,而过的自在省心许多。每个人关照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组合而成的社会,自然就是充满温馨和平和。


他的女儿不喜天文也没音乐爱好,连学校随便进的乐队都没兴趣参加。很多小孩从那里开始拉小提琴,若干年后也能拉的有模有样。高中毕业时,从草班起步的乐队,也能演奏出非常专业的合奏来。每年的毕业汇演,能容数百人的专业级别演奏厅,都被学生的亲朋好友挤得满满。

儿子是个费钱的主,罗伯特挺乐见其成:六岁开始学钢琴,一直跟随一位水平一流的克利夫兰音乐学院的教授,接受音乐教育。这所微小的音乐学院,毕业生进入茱莉亚音乐学院等世界一流的学府深造,或在世界著名的克利夫兰交响乐团这类乐团就职,是经常发生的事。

在对儿子音乐素养的训练上,老薛佩服罗伯特的坚持和大方。十多年如一日,风雨无阻,花费不菲,只是为了孩子的兴趣、爱好,没有丝毫的功利性计划,他是老薛见到的是唯一。他周遭华裔中,男孩钢琴水平达到他儿子的屈指可数,女孩倒不少。

罗伯特最自豪的:高中时代儿子的钢琴水平位居第二,第一的位置一直被来自台湾外科医生家的老二占据。既生瑜何生亮的时运不济,让他终无脱颖而出的机会。老师说,进入克利夫兰音乐学院深造,他的儿子完全够格!

外科医生是老薛新居幽灵小径的老住户,也是最早的住户之一。搬入后的那个夏天,老薛还请他家暑假回家的老二,辅导了自己的老大个多月的钢琴。女孩高中毕业时获斯坦福录取,最终放弃选择了德州私校莱斯大学,那里的音乐学院堪比大名鼎鼎的茱莉亚,其它科目也实力雄厚。在那里她可同修钢琴和政治学,斯坦福没有她想要的一流水准的钢琴音乐专业。这就是华裔与众不同的危机意识:音乐水准如此之高,却还准备了律师作为后备职业!

这里,碰到个让多数华裔最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尴尬:辛辛苦苦训练孩子音乐,最终让孩子堕入爱河在音乐领域不能自拔,而以音乐作为未来职业,又是多数父母不想看到的!

这位外科医生有个有名的笑话,罗伯特说的:好几次在小区散步与孩子同学的父母相见,向他祝贺“孩子又得奖”。他每次都会问“哪一个?”,没有丝毫的特别喜悦。

罗伯特的意思:父母见多不怪,两个女儿都是高中时有名的音乐才女,经常得大奖,还多次到卡内基音乐厅这样的地方做独奏表演。大女儿最终当了医生,继承父业,毕业于哈佛。


罗伯特为新房八十万的预算,在近百万的位置打住。建第三栋新房的老江湖,他自然知道要给预算做百分之二十的超算空间。老薛看不懂他的算法:扣除地基价,五十五万能跳多高?

看过后的老薛对妻说:住新房的感觉还真不一样。房子真的漂亮,每个细节都很讲究、精致。在加州,稍好点的地域,恐怕千万也难享受到。哪天咋们也自己建栋住住。

你不是说,建新房太不合算,费事费力?妻在这点上让他顺心:不像罗伯特老婆,对于住房和生活水准的要求那么高、苛求,而自己又不工作、赚钱。

区区百万能建成这般品味的豪宅,一定是罗伯特深度参与的结果。老薛满满的是佩服。

搬进幽灵小径不久,老薛的旧房快速被卖掉,罗伯特在鹿果园的房子也被一位计算机码农出价四十一万五买走,杀下区区五千友情价,买者在经过精细价值计算之后!

听到消息老薛祝贺:房子买卖就像娶媳妇,只需在乎一个买家和一个卖家。市场价格只是参考,上下百分之十的幅度波动很正常,就看购买者的视角。卖给他的会计师在乎的是尺寸大小,买走罗伯特的计算机专才看重的是材料的使用和再造成本,而自己这个金融出身的看重的是市场出价,需求和供给平衡与不平衡中的机会。这种地方房市多处在买方市场,买高卖低也有可能。买房卖房是个高智商博弈的技术活,进出间就是票子的流动和资源的再分配实现。

从罗伯特家的新房出来,老薛对妻说:罗伯特有可能不得不面临挑战!

妻不理解:嫉妒!人家已经住了三栋新房!

他没做声:看得出,罗伯特有心事,应是有不称心在困扰他,而且还是和金钱有关。老薛觉得,罗伯特的生意会越做越难做,除非有足够储备。

新房是比旧的好,但好坏之间还得看付出的代价和未来退出时的成本。人们对住房通常保养不错,特别是几年新的,多保养的不比新房差很多。新房除了新外其它的不一定占优:开建前觉得不错的设计,建好后不一定就是你真喜欢的。建好的旧房就不同,位置、设计、内部装潢、室外草坪设计,都已成型,非常直观,更易做出准确判断。

果然,三年后,罗伯特含泪低价卖出了豪宅!那时老薛对妻说:罗伯特这辈子不可能再有能力住上这么好的,连住回当年在鹿果园的都难。还不如当初就呆在那,多好的地方呀。妻对此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是个善于思考,着眼长远和大局的人,不然的话,一次次的金融危机,无数的人沉沦被颠覆,他却何以生存下来?


一直以来,老薛理解的罗伯特是个财务保守的人,他建了三栋,每栋在建造前就预备了足够现金,建好后会快速清理债务,不承担房贷。没有债务,生活压力就小。他有两套房子,没有贷款,如果每月收入能平衡开支,等到退休时,一直在付的社保外加卖掉两栋住进小些的余款,在经济上应足够打发。在这点上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罗伯特的生活逻辑非常中国化。

一年多后罗伯特才道出实情:问题就出在那个天天高涨不停的股市!

以科技公司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在1995年7月17日时抵达1000点。1997年7月11日时跑到1500点,两年上升了百分之五十。1998年7月16日抵达2000点,随后是疯狂的1999年:1月29日是2500点; 11月3日为3000点;12月29日到达4000点。随后是2000年的最后疯狂:3月9日抵达5000点。以泰铢贬值开始的1998亚洲金融危机,让西方金融阻击手轻易获得巨大利益的同时,也启动了骨牌效应,最终将美国金融系统拉入,引发了美国本土的经济危机。

看着这轻松的赚钱机会,从来就不投股票,内心却一直痒痒的他,最终还是被经纪人说服,将账户上用来建房子的百万美元,拿出八十万小炒了一把,另外二十万做了首付。罗伯特的建房操作是:向银行贷款,银行负责和承建商打金钱交道,按惯例分期分批基于进度付款。全部建好检查通过后,就只剩他和银行间的关系,他再决定是不是付清贷款。

八十万的投资,进入不久就开始下跌。他无法接受快速的损失,想着等待需要的反弹,收回本金再撤。市场不给机会、面子,随后几个月后被钝刀割肉,很快就被杀掉一半!原本准备的贷款全清,现在有了四十万的房贷必须扛。纳斯达克指数在2000年3月10日创造5048点的高记录后,开始跌跌不休,直到在若干年后的千点附近打住。

伴随泡沫破灭的还有经济萧条的开始,生意越来越差,利润一月不如一月,使用电话卡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选择退出,他觉得是个难得机会,想做大实现规模效应获得效率,薄利多销,走的还是当初小粘贴的思路。他收购了几家小型个人电话卡网站,想着雪中送炭的美事。在艰难度过一年多后,不得不全部关闭,它们成为压死他的最后那根稻草。

就是在该不该全部关闭之前,他终于坐不住,开始向老薛吐苦水。

老薛早就意识到了危机和风险,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背水一战,冒险投资科技股那招。老薛一直在关注罗伯特的生意,特别是行业走势,也在就此领悟罗伯特的生意逻辑。

交往十多年,最大的感悟是,罗伯特多次强调的观察和思考。很多时候老薛问罗伯特的看法,他不做判断,只是说自己在观察、思考。他不是没有判断,是不愿说出而已。这可能就是美中文化的差异之一:美国人不喜欢听他人对自己行为的判断,而中国人则津津乐道于告诉路人,什么是对、错、该做和不该做。

预付电话卡生意会很难做,应尽早退出,老薛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当看到罗伯特在印刷行业新做出成绩后,他意识到罗伯特也在做转行,还成功了。

两年后老薛才发现,情况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老薛将所有门店都卖掉,罗伯特却在逆势上行。而且他还用那个印刷部,独立成立了家公司,想做大做强,搞转型。为了给经理人足够的积极性,他将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卖给了他,还是基于贷款:经理可在随后几年用获得的利润偿还。这个套路是老薛一直在用的,也是从老薛这里搬去的。经理是个月光族,一直是。

获得控制权的意大利裔经理罗斯,很快就搬出了他那个位置偏僻看相不好的旧房,进驻豪华商务楼,花大钱做装修,搞出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区来。随后又将自己的薪水,从昔日商定的每月五千升到一万。结果,公司在经营却没有利润!他作为小股东,已经不再有发言权!

等到罗伯特觉得入不敷出时,他已陷入很久,所有的尝试都没获得预想结果,更多的是反向逆行。就在这种状态下他约老薛,开门见山寻求帮助。


4.


多年之后老薛觉得,估计还是有自己部分的责任。那时每次下棋,他们间都会谈股市,细心的老薛没有在意这种变化,不喜欢多嘴却爱观察和琢磨的罗伯特,可能以为就此看到机会。那时所有人相遇都会谈股市,都有人说自己如何如何轻易的赚了多少票子。

但是,罗伯特不知道,老薛已经在回调初期,选择退出资金主力!

他玩谷歌的期权,个多月将五十万的账户炒到一百五十万,结果在回调到百万时选择外逃,并用获利付清房贷、车贷。就是在那时罗伯特选择挺进,觉得回调就是机会。老薛留守的小部队随后被消灭掉三分之二,罗伯特则就此一蹶不振。

老薛想起诸葛亮当年的街亭之战,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选择赌一把,将马谡派驻街亭,哪知被司马懿看破、击败。人算不如天算,一直小心谨慎的人一次小赌,却开启人生转折点的阀门。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输不起的赌局,唯一的胜算策略,就是不参与。

之前帮他做判断,一直劝他卖掉网站,寻求新的生意门道。随着手机和互联网的普及,很多手机使用者可随意打长途,互联网也开始在这个行当渗透。不出几年,电话卡很可能消失,就像当年中国街头的电话亭。固执的罗伯特却选择反道而行。

又过了阵,老薛开始帮忙计算收支,早意识到入不敷出的他不得不面对现实:选择却已不多。两口特别喜欢这栋房子,不仅是花费了心血,房子也确实漂亮、舒适,连老薛都想夺人所爱。如果留住房子,就只能将做办公室的旧房卖掉,房贷还有缺口,压力却会小不少。

这时候卖房,任何房子都卖不出好价,更何况它那样的房子一直就没多大市场:做生意,边角的位置很不好还太破旧;住,花同样的价钱,很容易找到好得多的选择。

卖了旧房,伤口还将继续流血,还是痛,只是轻微些。最重要的,到了他这个年龄,如果选择放弃,这辈子很可能再也住不了这样的豪宅!他人生的理想,一辈子的奋斗,将在这里走到末路,谁都不会甘心就此承认失败,还是惨败。

老薛说,即使卖掉旧房,你的现金流还是捉襟见肘。每年的地产税就是两万块,平时再怎么着的也得三万多的开销,可是你弄不来五万的现金流。就这样吃赤字坐吃山空又能走多远。艰难熬着等待经济复苏,更是没谱的事,谁能确信,美国经济不会步日本死气沉沉二十年的后尘。

如你坚持守住房子,你老婆就必须出马赚钱,你也得放弃已经不怎么有钱赚的老生意,找个新的行当过日子。可是,现在经济差,工作难找,做什么都难赚钱,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原则就是一个:先止血求生,再合计发展。要么开源要么节流,最好两者并举。现在最重要的开源,就是动员你妻子出去工作,增加家庭经济收入。两个孩子刚好在大学,还需要学费开支,估计你在让孩子用贷款,也是不错的选项。你妻子已经没有呆在家里,继续照顾孩子的需要。

老薛觉得,这些道理罗伯特不可能不明白,也不可能没有和老婆商量过。能白手起家做到这个层次,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在这个小镇,九成多的房子没有罗伯特的漂亮、豪华。结果,在房市最糟糕时罗伯特选择售出,只卖了区区八十万。房市泡沫爆裂前夕,一球星曾出价百多万,他犹豫了阵子错过机会,后来球星因离婚官司一拖再拖没有收尾,误了罗伯特的大事。

卖掉豪宅后没有房贷困扰,又多出几十万现金,罗伯特的日子过的容易多。妻子依然没有工作,每天依然网球、游泳、瑜伽,他在高尔夫球场旁租住的房子,也一如既往的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尽职尽责。女主内,男主外,有时也是种动力:为了家,为了顾家的女人,为了几十年的相依相守、不离不弃,不继续拼下去都不好意思。术业有专攻,家庭的分工又何尝不是?中华文明几十年来自以为傲的男女平等,鼓励所有女人都到职场去打出片天地,是不是走错了道?美国也讲平等,美国女人获得的权利还是中国女人所不及,为什么还有如此温馨和充满效率的内外分工的不同,还有如此分工之下女人的“认命”?

租了个独居屋住了一两年,在2010年房市最黑暗的岁月出动,他花了十五万买下栋连体别墅单元,随后将里面进行全部翻新,又花了近十万。卖者几年前支付的可是二十六万,这就是罗伯特选择花十万装修的理由。他的老婆,追求完美和生活高标准,在任何时候都不变。老薛开始佩服这个女人,能将日子过出如此的水准,很少有华裔能做到:大家都买了不错的房子,高端,但走进去,你看不到一家能过出罗伯特家的品味。


又过了几年,特殊儿童教育专业毕业的女儿结婚,在附近找不到对口工作,选择搬去亚特兰大,当小学老师,教育需要特殊照顾的智障儿童。美国在这方面一直投入不菲,待遇优厚的工作自然竞争激烈,获得后就是金饭碗,受工会保护:起薪通常在四五万,几年后有近六位数的潜力,还享受不少福利。她就读的只是普通很容易进的大学。投资回报真的不错,看上去不是高大上,却异常实惠。

儿子在所普通大学商管专业毕业后,自谋职业当个体户,这一直是他的理想。他做起买房翻新,赚功夫钱的生意,开自己的公司,从开始就独立。再后来,早就关掉昔日生意的罗伯特,开始做地产经纪,边赚佣金边帮儿子寻找翻新对象。两人的生意相辅相成,父子间却明算经济账。儿子继续住在家里,却开始支付房租并分摊其它开支。

二零一零年大学毕业时,美国经济正处于黑暗时刻。银行不放贷;拥有大量现金的大公司选择护着钱袋子,不做投资;政府注入海量资金救市,结果只是救活了那些高大上的银行,危机的制造者。工作市场萎靡不振,月光族们没有收入也无法开支,民间资本对经济发展的推动软弱无力。缺乏资金流动的经济系统,就此陷入死循环。

儿子的计划,是趁房市低迷捞几笔:很多人不得不放弃,银行又急于脱手,拿不到房贷想买又买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这时可以在较便宜的老城区,花一两万买栋老房,再注入两万装修,留几千维持段时间直到卖出套回资金,赚个万把块。他想这样循环下去,慢慢增长。

儿子开始起步时罗伯特找老薛,希望他作为投资者出资参与:按照事先谈好的条件分享可能的利润,每年估计高达百分之三、四十。所有银行都关闭了贷款渠道,钱只进不出。罗伯特说,这周围认识的人中,只有老薛手里有余钱。

看着罗伯特明显的有些呆滞的眼神,老薛在想:在这出生长大过了五十多年的人,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起步只需区区五万,居然需要投资者,让人难以理解:为什么不延迟装修自己的新居,用那近十万现金来启动儿子的生意?即使是装修用了,还可以做抵押贷款。银行再保守,拉出五万应该没有问题。这种时候,父子间的经济账为什么一定得算的如此清楚?这种格局,是不是意味着他觉得儿子的所作所为,蕴含着很大风险,风险之大,让他自己都不敢再次冒着失去住房的可能性?

最终,老薛觉得罗伯特儿子的点子不靠谱,没有提供资金。他的逻辑是:房市复苏往往滞后经济复苏半年多开始,在老城区附近滞后时间会更长。搞持久战,一两年卖不出去,或者卖不出好价,最终很可能回本都难。还不如直接帮人搞装修,立马兑现。这里还有不少有钱人,他们不会受经济危机的困扰。


多年和罗伯特的相处,老薛学到很多,最最重要一点是:观察和理解。六十多岁的罗伯特老了很多,也保守了很多,昔日的生机勃勃早已不再,也承受不了任何风险。不过,他最终还是活过了金融危机的打击。未来,他是不是可以安心的,慢条斯理的边干边退休?他的妻则一如既往的运动、锻炼,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到了2016年,美国家庭住房拥有率回到五十年来新高,接近百分之六十三,离历史性的最高百分之六十五不远。美国永远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过着不拥有自己住房的日子。

2018年新年不久,老薛邀请罗伯特:今年开始向你学习。冬天我只上两天班留着时间陪你玩。最近几年,老薛最大的兴趣是写出好的作品,当作家。

你有好茶,我就到。罗伯特说。

有,当然有,来自星巴克,相当不错。还有你更喜欢的咖啡,是现成的打磨,原汁原味的土耳其风味,比星巴克的好很多。对咖啡的口味两人已同步:原汁原味最佳,且讲究品位。老薛拥有的设备也早已鸟枪换炮,属于高端的专业级。

每天早上先是一杯咖啡,随后是杯绿茶,中午之后不沾任何有咖啡因的饮料,连水果都只用有机产品,早已成为老薛生活的新常态。

老薛已多年没从国内远道买茶叶,他也很少回国。在美国市场很容易获得绿茶精品,来自星巴克兼并的一家茶叶公司。花费巨大收购之后星巴克才意识到,高端茶叶市场在美国没有多少利润可言。如果星巴克不兼并,那家公司估计已破产,没有其它选择。

挺好的。你赚那么多钱干嘛?罗伯特一直就上五天班,即使是在经济最困难时他也会让星期天空出来,上午陪老婆去教堂,晚上陪老婆享受美食,很多时候还邀请亲朋聚聚、聊聊。夏天时候,坐在他家豪宅后院,看着篝火,伴随轻轻的流水声,静静思考,轻轻落子,细细品位咖啡和美酒,也是独特的情趣。只是,那份岁月早已留给了记忆,变的遥远。

搬去连体别墅后最让他遗憾的是,无法再拥有小池塘,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观看池塘里游动着的鱼儿。家里的鱼缸,带不来那份气氛。

租住在高尔夫球场旁的那段日子,住的连体别墅环绕一个大池塘排列,水里有不少大鱼游玩着,他时不时一个人在那垂钓,逮着再放回,如此的循环,算是点自我补偿。

那时候,他的心情进入人生的最低谷。几十年的奋斗,一夜之间退回到原点。

老薛去看他,罗伯特已经没有下棋的心情。聊着天,老薛才发现,罗伯特并不是为失去他的豪宅伤感。那段时间,电视里经常在播放一个关于廉价打长途的广告:只要在电脑上插入一个小配件!

罗伯特说,你知道吗,发明这个技术的家伙,三年前是我的生意伙伴。那时他穷的就是个叫花子,经常得我为他掏钱买午餐,到现在还欠我好几百快。就像给我做粘贴的那个家伙。他让我投资,说是合伙做大,我觉得没有价值,就是异想天开。后来,他到纽约去找到个也是犹太人的律师,还挺有名的,那家伙被他的油腔滑调说服,两个人就此一拍即合。才两年时间,现在他住在几百万价值的城堡里,开着十几万价码的豪车,坐拥数以亿计的资产,抱着年轻漂亮的模特出身的美女,整天人模狗样的过日子。罗伯特说话的语气不重,依然的轻声细语,不紧不慢,没有明显的气愤填膺。

老薛对这个公司不陌生,电视里的广告轰炸已经有段时间,据说,在电台上也是这样,想陌生都难。只是他没想到,如此的成功人士,居然还有和罗伯特这样的关联。他曾经认真的查过,还和华裔电脑专业的从业者朋友聊过,大家都说,那个技术并不复杂,有些高中生都能做出。市面上也确实是有不少类似产品在卖,自己也买来试过随后不久退回去了:配件二十美元,再每年支付十美元,就可以无限打国际长途。问题是,话音质量太差,他不喜欢。物美价廉对于他,物美是前提,价廉可以商量。但他也明白,还有大量的人价廉在先,没有选择。

听完故事,老薛在想:罗伯特当年的拒绝没有错。如果是自己,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那种技术真的没有折腾价值。但是,为什么他的昔日伙伴,可以从一个如此不起眼的物件上,折腾出如此大的经济价值出来?两个不靠谱的犹太人,一个富有的律师居然不务正业参合进来,还做的如此有声有色,这才是值得他好好思考的议题!

看来,改变命运的机会、技术,实际上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骨子里得有一些普通人缺乏的东西,它们靠心灵鸡汤还真的养不出来。为什么犹太人能在美国呼风唤雨,很多人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白手起家,一代人之后就有大量富豪产生,不仅仅只是赚钱心重吧!华裔想成就他们那样的辉煌,还真的难。


罗伯特喜欢水,池塘、鱼儿,印第安传统的存留所致。父母对他说,那些物件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好运。颇有中华文明的影子。

在鹿果园居住时,曾在自家门前台阶旁挖了个小水坑,直径一米多,里面养着乌龟和小鱼,结果乌龟还在小鱼却快速消失。搬入豪宅后,一点二英亩的地基,给了他大得多的后院,他在屋后不远处建了座两米高的假山,山脚下挖出个直径三米的微型池塘,水最深处有一米多,假山下面还有个水中地下山洞,方便鱼儿在冬天寒冷季节的生存。最冷时,池塘里会结出一尺多的厚冰,紧紧的捂住小池塘。乌龟长大了,鱼儿却依然在快速消失,成为四脚野兽的美味。

最终,罗伯特还是没有喜欢上老薛的围棋云子,老薛也没有欣赏到罗伯特棋盘的美妙。棋盘做的不错,用料挺好,十几年下来完全没有丝毫裂痕。可是,棋子间的间隔太小,容不下他云子的身躯,只能用配套的晃悠悠小个棋子。

老薛觉得小气:韩国人怎么会做如此小的棋子,还使用在如此漂亮的棋盘上,难不成就是为了和中国不同?他的云子在中国,可一直就是标准尺寸。

罗伯特老了,头发花白,走路也不是很利索。晚年的他还得继续忙碌直到做不动那天。他的人生是成功、美丽的,身边陪伴的女人几十年如一日,为他维持着高品位的生活,就是成功标志之一。如此白头偕老,一起面对风雨的夫妻,在美国也不难见。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榜样:六十多年的婚姻,依然风雨难摧,坚如磐石。罗伯特的经历,让老薛意识到,风险控制可不是说说玩的,有时还真的会毁掉人的前程。

月光族有有钱人体会不到的快乐,富有者有无产者勿需面对的困扰。处于社会不同位置的人,坐拥着不同的人生体验,面对着差异极大的挑战。人生没有完美,酸甜苦辣,各有风采,就看你怎么应对。攻、守之亦或视而不见,选择不同,结果各异。


汪翔,2018年2月初,于美国伊利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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