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锁链(4-6)


4-6  

  1. 睿侠疯了

初春的山坡上,阳光慵懒地洒在青草和山花上,微风裹挟着淡淡的花草香吹过,牛羊在缓坡上低头啃草,发出轻微咀嚼声。这是个温暖的日子,赵涝蔫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的旱烟杆燃得时明时暗,白烟一缕一缕飘散在空气中。他满是皱纹,乌黑疲惫的脸上,带着一种悠然的得意,就像这片天地都理应属于他一样。

不远处,八岁的憨憨在追逐一只蝴蝶。他瘦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晃动,眼里透着属于孩子的单纯和天真。赵涝蔫看着他,眼角微微一扬,手里的烟杆轻轻点了点他,“憨憨!等你长大了,爷爷也给你买个老婆,咋样?”

憨憨闻声停下,跑过来站在赵涝蔫面前,小手抓着裤角,抬头看着爷爷,眼神中满是好奇。“真的,爷爷?”他咧开嘴,语气带着点羞涩,“那老婆是什么样的?能陪我放牛吗?”

赵涝蔫喷出一口烟,笑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他抖了抖旱烟杆,声音里透着某种理所当然的笃定,“能啊!还能给你做饭,洗衣裳,陪你睡觉,暖被窝,伺候你吃喝。你爷爷当年,不也这样给你爹买的吗?将来你也是咱家的男人,这点事跑不了。”

憨憨听着,眼神里透着兴奋和向往,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他还不懂“老婆”真正意味着什么,他的脑袋里只是勾勒出一个个身影——驼背的奶奶,站在灶台前忙碌,给自己准备好吃的食品;亦或是爷爷今天这样,陪他在山坡上看牛羊吃草,给自己讲故事。

赵涝蔫看着孙子天真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笑意越发浓了。他的声音爽朗,透着一种看似无害的愉悦。然而,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深处,却藏着一层厚重的阴影。

憨憨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向水牛,那张黝黑的脸上浮现着孩童般天真的笑意。水牛正低着头悠然地在草地上咀嚼,听见他轻快的脚步声,耳朵微微一抖,却毫无惊慌,仿佛对这个与它亲近的身影早已熟悉。

他蹲下身,伸出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牛的肚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带着几分暖意,似乎生怕弄疼了它。牛皮粗糙而温暖的触感在手心蔓延,他的眼神渐渐柔和,像春日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

“你啊,真乖。”憨憨低声说道,嗓音里透着宠溺,仿佛不是在对一头水牛说话,而是在对一位知心老友倾诉心声,“就像我的老婆一样,听话懂事,还能干活。”

说着,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纯朴又满足,像刚摘下地里第一颗红薯的孩子。他拍了拍牛的肚皮,动作带着几分安慰,又似乎是某种郑重的承诺:“好好干,我会好好待你。”

水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意,尾巴轻轻一摆,鼻息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哼鸣,像是回应他的承诺。草地上的阳光被风揉碎,洒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憨憨和水牛的身影在光影间交织,融成了一幅静谧而温馨的画。

可在憨憨的眼里,这山坡上散养的牛羊和村人谈论中的“老婆”,似乎并无不同,也不该有什么不同。在这个村庄里,女人的命运就像牛羊一般,不过是生儿育女、伺候男人的工具,一件被交易的物品。她们的未来,常常在男人的三言两语中被决定,像套在牛鼻子上的绳索,牵引着她们走向不可知的方向。

憨憨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他那句“将来也要买老婆”的理所当然背后,藏着无数女人的苦难与绝望,是被习俗与冷漠碾碎的灵魂。他的奶奶、母亲,甚至未来那个尚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老婆”,都不过是这片土地上沉默的影子。

牛羊依旧在草丛间咀嚼嫩草,春风吹得花瓣微颤。赵涝蔫粗野的笑声与憨憨稚嫩的笑语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融入这一片看似祥和的景象。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潜藏着冰冷的真相:这片土地,早已被对女性的冷漠与压迫浸透,如同深埋在泥土中的杂草,任凭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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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边还残留着几缕余晖,微风带着些春日的湿润,透过窗户的缝隙飘进来。赵涝蔫一家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桌旁,晚餐已经摆上了桌,锅里冒出的热气混合着饭菜的香味,在低矮的屋檐下弥散开来。

赵涝蔫端起碗,拿筷子敲了敲桌沿,笑呵呵地说道:“菜不错,牛羊养得肥,明年还能多赚点。”三个儿子赵制闵、赵制连、赵制档纷纷应声,筷子在菜盘间来回翻动,抓起一块块肥肉,往铺满肉油的嘴里送。饭桌上笑声不断,赵涝蔫满脸的满足,充满成就感,感觉到,这一切都在证明他的家业兴旺和领导有方。虽然在内心深处,有时候,还会因为,没有能力给每个儿子单独买一个老婆,给每个人单独建一套住房,而遗憾。

旁边,几个孩子挤成一团,安安静静的在吃饭。孩子们的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看上去都还健康,没有一个表现出像他们的妈妈那样的疯疯癫癫。他们围着一小盆菜,时不时抢上一筷子,有些饭粒掉在地上和桌子上。掉在桌子上的饭粒,通常,赵涝蔫会拾起来放进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的吃着,有时候还会唠叨几句,责怪孩子们不懂得珍惜。

憨憨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的一角,奶奶杨氏递给他一只破旧的碗,里面装着些许米饭和菜叶,还有一块肉。

“快点送过去吧。”杨氏的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什么,又似乎早已麻木。随后,她坐在厨房的杂乱之中,一个小凳子上,吃着。憨憨点点头,端着那碗饭,蹑手蹑脚地穿过热闹的饭桌,走向隔壁那间昏暗的房间。他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手中的碗却颤了颤。

房间的门虚掩着,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潮湿气息。憨憨推开门,把碗放在床头的破桌子上,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确保她能够到。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立刻低下头,连气都不敢出。他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他匆匆退了出来,关上门,贴着墙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避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那间房里,她被锁在一个破旧的木床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一口干涸的井。憨憨放下的碗就在她的手边,她机械地伸手拿起。昏暗的屋子像一口棺材,铁链的声响与木碗的碰撞融成一首寒冷的葬歌,而她机械地咀嚼,像咀嚼着自己破碎的灵魂,没有一丝声音,动作缓慢,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是为了活着而进食。

屋外,饭桌上依然是热闹的光景。赵涝蔫夹起一块肉,得意地朝赵制闵说:“地要种好,女人也得争气。你们多盯着点。”话音刚落,几个人哈哈大笑,笑声穿透了墙壁,飘进了隔壁房间。睿侠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慢慢地舀起一口饭,送进嘴里,继续机械地嚼着。

外屋的灯光明亮,屋内却昏暗潮湿;桌旁的人满面春风,锁着的人却满脸木然。两个世界被一面土墙,一扇门隔开,却在同一屋檐下。孩子们的笑声天真无邪,男人们的笑声畅快满足,而那道门后的她,连笑声的意义都早已忘记。

憨憨靠在墙边,看着饭桌上热闹的场景,手指攥紧衣角。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包括他自己。他只是觉得隐隐不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这春日的晚餐,在灯火下显得无比温暖,而在昏暗的房间里,却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寒夜。饭桌上的欢笑继续,有肉吃的日子不多,是难得的盛宴。而睿侠只是沉默地,食之乏味,仿佛吃本身就是她唯一的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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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刚被卖到这里几个星期的时候。屋子里空旷而阴冷,煤油灯微弱的光芒在墙上摇曳,将阴影拉得支离破碎。花花坐在炕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土墙,那面满是裂缝的墙壁上,依稀可以看见,她用指甲刮出的细痕,深浅不一,像无声的求救。

她的手紧攥着破旧的被子,指关节泛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胸腔中的愤怒和绝望如烈火般燃烧着,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屋内静得可怕,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煤油灯“嘶嘶”的火苗跳动声。

“够了……”她低声嘶哑地说,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沙哑而颤抖。没人回应她,房间里只有死寂和潮湿的冷气。她的脑海里翻滚着记忆的碎片,像利刃一般划过她的意识。

记忆涌动而来,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秋天桂花香满天飞的季节。她站在一间宽敞的教室里,讲台上的课本摊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学生们的笑脸上。她用清晰明亮的嗓音教孩子们读英文单词。学生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笑声像一缕缕阳光,洋溢在教室中,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的清香。

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温暖的画面。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阳光被倏然切断,仿佛一阵冷风灌进了她的世界。几双粗糙的大手抓住她,将她从讲台上硬生生拖了下来。她的尖叫瞬间在空气中炸裂,试图挣扎的动作显得那么无力。

“放开我!”她的声音划破教室,音调高得让人耳膜发疼。可是那些,刚才还满脸笑容的孩子,一个个低下了头,目光涣散地避开她。他们的笑声被嘲弄和冷漠的议论取代。她像一只挣扎在网中的小鸟,撞击的方向充满绝望。

“多管闲事的疯女人!”耳边传来村民冷笑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耳膜。“生几个就老实了,啧啧,看这模样倒挺结实。”恶毒的议论声在她头顶盘旋,像密密麻麻的毒蛇。

她的身体被拖拽着,教室的温暖和光明在视野中一点点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寒冷和孤立。她的脚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细长的痕迹,那是她最后的反抗,也是她记忆中唯一留存的影子。

花花猛地从记忆中抽离,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的眼神依旧紧紧盯着墙上的那些细痕,那些曾经刻在她指甲缝里的绝望,如今却成了她独自咀嚼的伤口。

睿侠蜷缩在破旧的木床上,房间里煤油灯的光晕微弱得像垂死的萤火虫,墙上的阴影在晃动中变幻着奇怪的形状。铁链的寒意贴着她的脖子,像一条冰冷的蛇,不断侵入她的梦境。

梦里,她展开双臂,轻轻一跃,竟飞离了地面。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她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湛蓝得像曾经的记忆。阳光洒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所有的束缚都已远去。她飞过树林,飞过河流,下面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田野。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笑意,仿佛终于挣脱了命运的锁链。

然而,就在她准备飞向更远处时,脖子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身体猛地被向下拉扯。低头一看,铁链正死死地缠绕住她的脖颈,那锈迹斑斑的锁链正迅速延伸,从大地深处涌来,将她拽向地面。她挣扎着,挥动翅膀,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天空也渐渐被阴影吞噬。

“你想逃去哪儿?”一阵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地睁开眼,发现铁链已经化作一条黑色的巨蛇,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体上。蛇的鳞片反射着微弱的光,冰冷的触感刺入她的皮肤。它的头缓缓靠近她的耳边,吐着猩红的信子,低声嘲笑道:“你逃不掉的……没有人能逃得掉……”

她惊恐地尖叫,奋力挣扎,整个人从梦中惊醒。睁眼的瞬间,铁链的冰凉还贴在她的皮肤上,蛇的嘲笑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是自己的喘息声和铁链轻微的碰撞声,冰冷的现实再次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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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侠早已不再对时间有感觉了。她觉得,应该是发生在很久前。

屋里冰冷而寂静,像口深井,将所有的声音和光亮都吞噬殆尽。然而,这一切都在瞬间被打破。赵制档刚刚离开,再次强暴了她。她因为拒绝、反抗,被他的粗鲁和暴打,昏了过去。醒过来,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她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够了!够了!别碰我!”睿侠猛地从炕上站起,尖叫声像刀子一样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她的双手疯狂地挥舞,炕边的小桌子被一脚踹翻,桌上的碗碟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破裂声。碎片四散飞溅,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

外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制连闯了进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如铁。他站在门口,声音冷硬得像块冰:“你又发什么疯?”

睿侠的目光猛地转向他,双眼猩红,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浑身散发着愤怒和恨意的气息。她直直地盯着他,声音低沉而颤抖:“滚开!别碰我!”

她突然扑向赵制连,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他愣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迅速揪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摔回炕上。她挣扎着再次爬起,抄起地上一把破木椅,高高举起,朝着门口狠狠砸去。椅子撞在墙上,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疯女人!”赵制连咬牙切齿,转身朝外吼道:“制闵!制档!快过来,把她摁住!”

没多久,两个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三人合力将睿侠按倒在地,她疯狂地挣扎,尖叫着,哭喊着:“别碰我!别碰我!畜生!放开我!”她的指甲深深嵌进赵制连的手臂,鲜红的血从划痕中渗出。赵制连痛得骂了一声,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赵制档二话不说,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冷笑着说:“还挺有劲?再闹,信不信我废了你?”

这一巴掌打得睿侠的脸猛地偏向一侧,嘴角迅速渗出一抹鲜血。她抬起头,双眼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仿佛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吼道:你们猪狗不如。

赵制闵冷哼一声,指挥着两人将睿侠的手脚死死捆住,把她像扔一件破布一样丢在炕上。他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漠且鄙夷:“闹够了?告诉你,这里没人听你那套。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再给我丢人现眼!”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睿侠趴在炕上,身体不再挣扎,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她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那面满是裂缝的土墙。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破旧的被褥上。她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墙壁,望向一个更远的地方——或许是过去的阳光,或许是她破碎的灵魂。

屋外,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男人们在饭桌前的爽朗笑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温暖却隔绝于这个昏暗潮湿的小屋。屋内,只剩下睿侠微弱的喘息声,与弥漫在空中的潮湿冷气。她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再也无法飞翔。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却没有声音,像她的抗争一样,被埋葬在这片寂静的黑暗里。

  1. 铁链女

秋菊,是大家嘴里,附近村有名的模范媳妇,得益于她的认命和乖巧的服从。

夜深人静,陌生的破旧小屋陷入死寂,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微弱的光芒。邓秋菊蜷缩在破旧的床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闭上眼,疲惫和恐惧交织,将她拖入一场噩梦。

梦中,喧闹的集市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炸糕和腊肉的香气。阳光洒在地上,映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二十出头,脑中充满幻想和期待,青春靓丽的秋菊,手里攥着几枚零钱,正犹豫要买什么,却突然被一只手从后方抓住。

“秋菊,这边有好工作,跟我们走。”几个男人围了上来,脸上带着笑,语气热络而亲切。她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推搡着挤进一辆破旧的卡车。车门“砰”地关上,周围的嘈杂声音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车开得颠簸而漫长,秋菊坐在车厢里,双手紧握着衣角,心中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渐渐地,窗外的景象从繁华的集市变成了荒凉的山路,再后来,只剩下茫茫无际的田野。

突然,车猛地停下,几只粗糙的大手将她从车厢里拽了下来。秋菊的双脚还没站稳,眼前就出现了一群陌生的男人,他们围成一圈,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

“这个怎么样?”一个穿着脏兮兮背心的瘦男人说道,眼神猥琐。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伸出肥厚的手捏住了秋菊的下巴,用力抬起她的脸。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人性。“这个成,能生。长的还不错嘛。”

秋菊的身体猛地一僵,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挣扎着想要后退,可那双抓住她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住她,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她的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声,双眼里满是泪水。

梦境一转,黑暗吞噬了一切。

她被扔进一间破旧的小屋,门被狠狠关上,外面堆满了石块和柴火。她的手脚被绳索勒得生疼,挣脱不开。屋内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霉味,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救命!放开我!有人吗?”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用尽全力撞门,可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一句冷漠的话:“别费劲,没人会管。”

她的声音渐渐嘶哑,额头磕在门板上,留下鲜红的血迹。她瘫倒在地上,双眼望着昏暗的屋顶,泪水模糊了视线。突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拉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赵冬年,这就是你买的?”有人站在屋门口,问道,语气里带着戏谑。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秋菊。他的目光冷漠,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像拖一件物品。

“放开我!放开我!”秋菊尖叫,拼命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可怕。她的身体被拖过冰冷的地面,指甲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痕。

她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身边睡着赵冬年,这个陌生又粗野的男人,正打着鼾声,睡的香甜,估计还正做着美梦。屋内依旧昏暗,她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双眼因为流泪而肿胀。尽管她醒了,但那份恐惧仍旧缠绕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现实与梦境重叠,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噩梦里,还是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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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这辈子不可能忘却的时刻。十二月的时候。傍晚时分,外面的晚霞四射,天边的彩云异常的美丽。室外还有一群孩子在跳绳和玩游戏,兴高采烈的。室内,刚被带来的秋菊缩在炕角,身体被寒冷和恐惧包裹着。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灾难。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黑夜的阴影与冷风一同灌了进来。赵冬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那满脸的皱纹和深陷的眼窝像一幅诡异的面具。放下灯,他开始快速的脱掉裤子扑上来。秋菊拼命的反抗,两个人厮打了好一会儿,他没有成功。室外,是他父母,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室内的动静。

“还挺倔,生了娃就老实了。”他挺住了手,试图说服她。他的声音冷硬而低沉,带着强制性的口吻,没有多余的情感,像在命令一件物品履行它的功能。秋菊浑身一颤,拼命往后缩,背脊贴上了冰冷的土墙。她疯狂地摇头,声音嘶哑地喊着:“别碰我!我不是你的东西!”

赵冬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粗大的手臂猛地一挥,将她从炕上拽起。秋菊拼命地挣扎,用脚踢、用手抓,指甲嵌进他的手臂,但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纹丝不动。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男人的蛮力,被狠狠地摁在炕上。

“我花钱买的!再闹,就打死你!”冬年的怒吼如雷霆般在屋子里炸响,伴随着他粗暴的力道将她压着,她依然在反抗。突然,她的两条腿,分别被两双手,他的父母的压着,无法动弹。

秋菊的眼泪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想要摆脱这屈辱的桎梏,可她的反抗只换来更大的压迫。破烂的被褥在她身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冷的炕面如同一块墓碑,将她的身体死死压住。

她不再哭喊,只能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泪水一滴滴浸透了枕头,混着汗水滑落到地上。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一层层剥离,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远离了身体。她躺在那里,双眼空洞地盯着昏暗的屋顶,耳边只剩下煤油灯轻微的“嘶嘶”声和她心跳的轰鸣。

那天夜里,她哭累了,下半夜时,才半昏迷的进入了梦乡。梦境在黑暗中无声蔓延。

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上,天色暗沉,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她拼命奔跑,试图摆脱身后的黑影。那影子像一头野兽,咆哮着追逐她,嘴里喊着:“我买的!你逃不掉!”她的脚陷入湿漉漉的泥地,越来越沉重。她回头,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扑向她。她尖叫着摔倒在地,身体被泥泞吞没。她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锁链紧紧缠住,怎么都挣脱不开。锁链的另一端,是一只粗糙的大手,冰冷得像铁。那手拖着她,一点点将她拉向黑暗深处。

“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东西!我不是——”她的声音在黑暗中逐渐消散,直至完全被吞没。

秋菊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冰冷的炕上。身旁的男人已经离开,屋内重新归于死寂。她的身体酸痛,像被碾碎了一般。她蜷缩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像是在拼命拼凑那些破碎的尊严和希望。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的目光茫然地望着昏暗的房顶,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她闭上眼,耳边响起男人临走前的那句话:“别闹,生个儿子就好。”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针,一遍遍刺入她的灵魂,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抽干。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撩动破旧的窗帘,铁链碰撞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像是她命运的枷锁,无处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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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煤油灯发出的轻微“嘶嘶”声,火光在土墙上投射出扭曲而破碎的影子。睿侠蜷缩在炕角,身体缩成一个小小的圆弧,头深深埋进膝盖间,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她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随时都会崩断。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哪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她不知道,没人知道,更没人在乎。兄弟三人觉得这样挺好的,都是自家人,没有差别。

她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溢出,混着额头的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水痕。模糊的视线无法阻止内心痛苦的潮水,她的脑海中,记忆与恐惧交织成一场狂风骤雨。那些冷笑和责骂仿佛无形的鞭子,一次次狠狠抽打在她的灵魂上。

“他们都在笑……”脑海里那些尖锐的声音回荡,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笑我是疯子,笑我是个蠢货,笑我永远逃不出去……”

她猛然喘息,手指紧紧掐住炕沿,指甲深深嵌入木板,几乎要折断。“不!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的无声呐喊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却始终得不到解脱。

“说是生孩子的工具,可我是人啊!是人!”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哑而颤抖,像破旧的弦发出的最后一丝颤音。她的心像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都在滴血。

胸口的压抑越来越沉重,像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让她无法喘息。她猛地抬起头,眼神疯狂地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如同困兽在寻找一线生机。然而,屋内只有冰冷的墙壁、散乱的破旧家具和死寂的空气。回应她的,只有铁链碰撞地面的微弱声响,那声音微不可闻,却如针扎般刺入她的耳膜,提醒着她的无助。

眼前不停晃动的是赵涝蔫的影子,和他的口臭。趁着三个儿子下地干活的机会,这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了。现在,她不仅仅只是一个生育工具,而且还是一家四个成年男人的发泄工具。

“不要碰我!不要再靠近我!”她突然尖叫,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的野兽吼声,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她的双眼布满血丝,满是仇恨的火焰,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点燃。

她颤抖的手摸索着,触碰到墙边的一块粗糙的石头。她猛地抓起它,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用力握紧。下一瞬间,她高高举起石头,嘶吼着将它狠狠砸向地面。

“砰!”石头撞击地面的声音震响在空旷的屋内,仿佛瞬间击碎了所有的压抑。碎石飞溅,震动传遍整个房间,但石头的破裂却未能带来解脱,只有更深的绝望。

睿侠瘫倒在炕上,双手松开,石头从她手中滑落,发出低沉的落地声。她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渗入炕上的破旧布料中。她的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焦点,望着昏暗的屋顶,一言不发。

屋外,传来的依然是孩子们的笑声,还有男人们酒后的爽朗谈笑,声音飘荡在夜色中,透着一股无情的疏离。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外头的喧嚣,与屋内的死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睿侠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如同一具被弃置的雕塑。她闭上眼,泪水依旧从眼角滑落,但没有任何声音。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挣扎,都像那块碎裂的石头一样,散落成了一地无用的尘埃。夜色逐渐笼罩,冷风透过破旧的窗缝钻入屋内,将煤油灯的光焰吹得忽明忽暗。她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墙上的影子同样破碎而扭曲,仿佛她已经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睿侠的疯狂维持了片刻,很快便被耗尽的力气取代。石头从她手中滑落,发出一声闷响。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身体剧烈地抖动,像是一片在风中即将破碎的枯叶。她的喘息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低语,随后又变成近乎呜咽的呢喃。

“我没错……没错……是他们不对……是他们害的……”她的声音颤抖,像是从沙砾中挤出来一般,断断续续地盘旋在屋子里。她的指尖紧扣着地面,灰尘沾满了她的手,但她毫无察觉。她的眼神渐渐涣散,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摇曳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现实,回到了记忆深处。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低沉而模糊,像从远处传来的回声:“教室……我的孩子们……他们还在等着我……”那画面依旧清晰如昨:明亮的阳光洒满教室,黑板上工整地写着几个大字——《人血馒头》。孩子们带着笑容齐声喊着“老师”,他们的眼神纯净得像清晨的露珠。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个女孩的声音飘来:“老师的字真漂亮”。“就像老师一样漂亮”,紧随其后,是个男孩的声音。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冰雪初融的春水。

然而,这片光明很快被阴影笼罩,温暖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她的身体猛然一颤,仿佛从那美好的记忆深处坠落。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慌乱,像被撕碎的布片:“不,不是……我不能出去……他们会杀了我……”

讲台上,她的身影与花花的影子交错浮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花花。花花清醒的时候,总喜欢谈论梦境中的影子,而她自己的记忆中,写得漂亮的字曾被无数人夸奖,那些话仿佛刻在心底,挥之不去。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像是在试图守护内心残存的一点希望。嘴唇轻微颤抖,眼神失焦,思绪像一条突然断裂的细线,再也无法重新接续。脑海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却,留下满目混乱。所有的一切失去了秩序,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吞噬着她的意识与理智。

屋外,董制闵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臂上深深的抓痕,眉头紧锁。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情,夹杂着恼怒、不耐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疲惫。他的目光穿过房门,停留在瘫倒在地的睿侠身上。她不再哭喊,也不再尖叫,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无声地颤抖着。

“疯了,彻底疯了。”董制闵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带着一点不愿深究的颤抖。他转身,从外面拿来一根铁链。脚步沉重,像是拖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负担。

当他走近时,睿侠没有反抗。她的目光像丢失了焦点的相机,在空中捕捉不存在的事物毫无焦距,仿佛灵魂早已离开了这具身体。董制闵粗暴地将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轻轻颤了一下,但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那沉重的铁链将她和炕边的柱子紧紧地锁在一起。

“早锁住你,哪会闹成这样?”董制闵嘟囔了一句,动作迅速而麻木,将铁链固定好,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繁琐的杂事。他低头看了杨睿侠一眼,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但很快又被冷漠取代。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房间重新归于死寂。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轻轻跳动,光影映在墙上,斑驳而扭曲,像一场绝望的默剧。杨睿侠依旧蜷缩在地上,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滴在干裂的泥地上。她闭着眼,轻声呢喃:“放开我……让我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传来。

铁链发出轻微的撞击声,那清脆的金属声成了这间小屋里唯一的回响。外面的风吹过村庄,带来零星的狗吠和村民的谈笑声。饭菜的香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与这间屋子的冷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睿侠的身体渐渐松弛,像一朵凋零的花,失去了最后的生机。她的嘴唇还在微微动着,却无人能听见她的祈求。煤油灯的光焰越来越暗,最终只剩下一点幽微的亮光,映在她脸上的泪痕上,显得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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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村庄的喧嚣并未停止,而这间小屋的时间却仿佛凝滞了。只剩下一个被铁链禁锢的灵魂,以及一场被碾碎的生命的呜咽,悄无声息地埋葬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静得像一口干枯的井。赵制闵坐在院子中央的木凳上,旱烟的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像一只微弱的萤火虫,映不出他的脸。四周只有风的声音,从破旧的屋檐缝隙里钻出来,带着一种低沉的呜咽,像某种未曾言明的控诉。

他的目光穿过院子里的影子,落在那间小屋上。小屋隐没在黑暗里,只有窗子里的微弱光线像被遮住的眼睛,偶尔闪烁几下。那里传来铁链轻轻的撞击声,赵制闵知道,睿侠又在挣扎了。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白雾在寒夜中散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屋的方向,眼神复杂,像是在寻找某个说不清的答案。

“不是我不知道她的痛苦。”他在心里,偶尔会如此低语,觉得这些话是说给自己的。谁不苦?庄稼人就这样,天大地大,养家糊口才是根本。他又吸了口烟,像是把那些混乱的思绪压进肺里。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年前的那个傍晚,父亲赵涝蔫拍着他的肩膀,把睿侠交给他时的情景。“女人,能生就行,别太上心。家是男人的事。”父亲的话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他起初不是很理解,后来觉得自己渐渐明白了。男人的世界简单得很——种地,养家,生娃。至于女人的哭喊、挣扎,那都是她们的“天性”。赵制闵觉得,自己已足够宽容了,没有像父亲那样用鞭子,没有把人打得站不起来,更没有像翠花那样被打断腿,这就算对得起她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长满厚茧的手握过锄头,也抓扯过睿侠的头发。他觉得,她应该并不是真的疯了。她的那些“疯言疯语”,不过是被逼到了极限罢了。但他同样清楚,这一切不可能改变。“她跑不了。”他喃喃低语,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陈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事实。

赵制闵站起身,把烟头用脚碾进泥土里,动作缓慢而用力。那火星最后一点亮光熄灭,夜又恢复了纯粹的黑暗。他走到小屋前,停了一下,里面已经没有动静了,只有那根铁链微微晃动的声音,像无声的回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月光洒下来,把他和小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墙上的阴影扭曲得像一道狰狞的疤。他的脚步顿了顿,但很快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夜风吹过他的背,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赵制闵不再回头。他从来不想太多,因为想得多了,日子就没法过了。小屋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铁链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那光在风中微微颤抖,却永远没有逃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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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日常。昏暗的房间里,杨睿侠蜷缩在墙角,身体轻轻颤抖着。潮湿的空气中,她的呼吸显得格外粗重,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次咳嗽,她的肩膀都会猛地抽动一下,似乎连这一点力气都耗尽了她的所有。清鼻涕从她的鼻尖滑落,她用一块破旧的布随意地擦了一下,力气小得像在抚摸自己脆弱的脸。布料粗糙,擦拭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印。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着那块布,眼神涣散,视线渐渐被一种模糊的记忆占据。她看见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孩子们整齐地坐在课桌前,齐声朗读:“我的梦想是当老师……梦想是科学家……”她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温暖,带着希望的光亮。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工整的字,孩子们的笑声仿佛风铃般清脆,回荡在整个教室。

突然,她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切。现实像一道冰冷的锁链将她从记忆中拉回,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缩紧身体,试图从冰凉的墙壁上汲取些许温暖,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铁链在她脖子上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她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悲凉的旋律。

她用破布擦了擦鼻涕,动作机械而缓慢,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狼狈。咳嗽声让她的胸口刺痛,她试图咽下那股腥甜的痰,却发现连吞咽都变成一种折磨。屋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赵制闵粗鲁的喊声,饭菜的香气随风渗透进来,可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她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墙上的细痕,那是用指甲划出的求救痕迹,深浅不一,却记录了无数次反抗和绝望的日子。她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但耳边的回忆和现实交织着,形成了一种比寒冷更无法抵抗的折磨。


  1. 苹果树下

金秋十月的清晨,是收获的季节。山坡上的苹果林格外显眼,满树又大又红的果实,映衬得山色更加明亮。其中一棵尤其与众不同,那是翠花种的、嫁接的、精心护理的。如今,它枝叶繁茂,看上去比周围任何一棵都壮实,结出的果子也格外清甜脆爽,水分十足。然而,为什么只有翠花的苹果树长得如此出色,没人知道。不过,人们对这个问题的兴趣,远比对翠花的人生和感受要大得多。

树下的大石头旁,花花半靠着,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湿润的清香,那是她自己用草药熬制的水洗的。一只小猫懒洋洋地趴在她身边,也晒着太阳。秋菊站在花花身后,轻轻地用木梳替她梳理那一头长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远处,翠花拄着一根树枝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手里拎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装着她的孩子。身后跟着她的小狗,也一瘸一拐地走着。小狗后面,跟着的是四只鸭子,这些构成了翠花的“特混舰队”。

翠花轻轻地放下篮子,放在石头旁边的平地上。小狗则安静地坐在篮子旁边,守护着里面的婴儿。鸭子们则各司其职,在草地里寻找虫子。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苹果树,笑着问:“怎么样,你们觉得,今年的苹果还是像往年一样甜吗?”一边说着,一边从树上摘了三个苹果,其中一个递给了小狗。小狗轻轻地叼住苹果,跑到一边啃了起来。

花花接过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清凉的果汁瞬间沁入心脾,甜得令人心旷神怡。她望着远方,轻声说道:“在秋天的风中,树叶轻声低语,它们诉说着金色的阳光如何亲吻每一寸土地。果实挂满枝头,每一颗都怀揣着曾经的绿梦。它们微笑着,却也知道,这一切终将坠落。风来了,带着它们的希望飞翔;风去了,只留下地上的影子。而那份渴望,仍像西沉的夕阳,在远方沉默地燃烧。”

秋菊抿嘴笑着打趣道:“花花又开始吟诗了。翠花,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运气这么好,偏偏你的苹果能长得这么独特?别人家的树,嫁接的方法和你的一模一样,可就是比不上你的。”

翠花微微一笑,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和苦涩,答非所问地说:“运气?独特?心诚则灵?我倒希望自己是这棵树。”随后,她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也许是用生命和鲜血在浇灌,菩萨才有所暗示吧。”

花花咀嚼着苹果,抬眼看了一眼翠花,意味深长地说:“自由的风中,树叶低声絮语,它们谈论阳光的温暖,谈论生命的绿意。可当风停息,它们坠落成泥,唯有渴望,仍在梦中摇曳。”

秋菊接着说道:“我看啊,除了心诚和手艺,估计是你这块地有灵性,你看这草,也长得比别的地方丰盛。肯定是老天爷看你可怜,在暗中关照你。”

翠花苦笑,轻轻拨了拨树下的落叶:每样东西都有它的脾气,得懂它的意思,它才能回馈你。可惜,世上有几个人懂得用心去对待这些呢?树也有感觉,也有灵性。

三人静默片刻,苹果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散。随后,秋菊叹了口气,梳着花花的头发喃喃说道:可是人呢?人的命运啊,为啥女人的,总是这么苦?还得靠树下坐着聊几句才能喘口气。远不如你的狗和鸭子。

翠花苦笑着说,如果我不在,这些鸭子和狗的未来会是什么?不就是餐桌上的美食吗?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先前的那头狗,为了护卫自己,死的那么惨。不经意之中,满眼开始泪汪汪。她转过身,用袖子擦掉。正在聚精会神于头发的秋菊和花花,没有注意到翠花的变化。

听到这里,花花不自觉的将手伸向旁边的小猫,似乎是害怕有人立马会吃掉似的。随后,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苹果,目光遥远:因为我们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你知道什么是人权吗?就是生来就该有的那些自由和尊严。可惜,这地方,不光是女人,连男人也不知道,他们其实也没自由,也没有尊严。他们以为自己站在高处,实际不过是奴隶罢了。软弱的人才会去欺压别人,特别是欺负比他们更弱的。

秋菊皱眉,问得很认真:那,咋办呢?就这么认命?

翠花插话进来,语调陡然凌厉:认命?那不如死了算了!我不认,哪怕拼掉这条命,我也不认。日子不由人过,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花花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反抗是应该的,可代价呢?如果牺牲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改变,那又值不值?有时,我们得活着,活下去才有机会。

翠花冷笑一声,眼神像刀:活着?机会?什么时候的机会?这种日子你愿意,我不。活得不像个人,还不如一棵树。说着,她轻轻的抚摸着树干,像是抚摸自己孩子的脸庞。

秋菊手上的梳子停了,迟疑地问:嫁接这树,不也得顺应天气、土壤,才能活下来?

翠花的目光落回苹果树上,声音低了下来:是啊,但它长出来的果子不一样。听天由命不是认命,而是找机会,让树开出最好的花,结出最甜的果。就像这苹果,我不认输,它才不会认输。

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三人各自沉默。秋菊的目光扫过这片丰收的土地,低声道:这里的土地多肥沃啊,这些苹果树创造的价值,能给村里人带来不错的生活。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活得还不如这些树?我们的命,就必须是这么低贱吗?

花花苦笑一声,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苹果树:到底是我们生来就低贱,还是习俗、社会、甚至我们自己,让自己活成了低贱、低俗的样子?是命运如此,还是我们自己制造了这样的命运?

翠花握紧了拐杖,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声音冷硬得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低贱的人生,不是天生的。只要有一口气,我就不信,我改不了它!即使改不了,我至少可以毁掉它。她的话带着隐隐的倔强和骄傲,落在满山的秋色里,像一道冷而锋利的光。花花、秋菊各自低下头,似在咀嚼她的话。

山风吹过,苹果的香气愈发浓郁。在苹果树下,翠花整理果实,思考自己的处境和选择。三个人各自想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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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的眼神跳向远方。金秋十月,翠花站在山坡上,俯瞰着那棵枝繁叶茂的苹果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苹果又大又红,仿佛在嘲笑着什么。她手中拿着一个刚摘下的果子,指尖却无力地抠着它的表皮,心里乱成一团。

“这树长得这么好,是我一天天伺候出来的。修枝、浇水、嫁接,每一个果子都带着我的心血。可是人呢?人怎么就这么不值钱?他们看着这苹果夸个不停,谁也没问过我,是怎么撑着熬过来的。说我是疯女人,说我倔,说我不识好歹,可他们懂什么?认命就是死,比死还惨的那种死。”

她抬起头,看向山那头连绵起伏的土地,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可活下去呢?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树一年年地开花、结果、落叶,日子周而复始,我呢?我也是一年年这样活着,看着苹果红了又落,树枝枯了又发,可我自己的命运,却像这树下的泥土,干巴巴的,掩埋着我所有的希望。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翠花低头盯着手中的苹果,指甲几乎陷入果皮,果汁溢出来,在阳光下晶亮得刺眼。她猛地将苹果丢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想逼自己冷静下来。但心头的挣扎却像毒蛇,越勒越紧。

“有时候,我真的想干脆死了,把这一切都了结了。可是我又不甘心,凭什么我得死?这一棵树,我死了,它还能结果,还能让人满口称赞。可我呢?我就这样死了,他们连名字都不会记得。我的命,就是这样算完了?”

她的拳头慢慢握紧,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仿佛在和整个世界对抗。“可如果活下去呢?谁能救我?谁又敢救我?他们也活在这样的土里,根本看不见天,谁会拉我一把?是不是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也在怕,怕挣扎,怕抗争,怕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只是多受几分苦。可要我认命,我做不到,我死也做不到。”

风从山顶吹过,带起满树的果香,却吹不散翠花心中的阴霾。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棵苹果树,像在看着自己的命运。许久,她蹲下身,拾起地上的苹果,用衣袖轻轻擦干果皮上的尘土,咬了一口。汁水溢满口腔,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涩。她轻轻地笑了,却笑得比哭还苦涩。

“这棵树还能开花,我为什么不能呢?”她低语,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倔强。这时候,孩子哭了,她温柔的抱起,掀开衣服,将奶头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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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此时心思重重。她微微低着头,任由秋菊用木梳细细地整理头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她的肩头。手中握着的苹果已被咬了一口,甜味尚存,却食之无味。

“人权……”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脑海中翻涌着许多零碎的记忆,那些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词句,现在听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这些词,从书上读到时,觉得它们像光,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可是,光有用吗?它能照进这个地方吗?我们活在这里,光照不进来,连影子都看不见。”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苹果的表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一双陌生人的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是自己选的,又谈什么自由,谈什么权利?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这些问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答案。可笑吧,一个人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还能指望什么人权?”

风吹过,吹动她的发梢,也吹散了她的话语。“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泥沼里挣扎,努力想靠近那光,可每一步都陷得更深。”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难道活着的意义,就是用这种毫无希望的方式,把自己拖到最后一口气?”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淡,语气里透出一丝疲惫。“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彻底疯掉,像睿侠那样,糊里糊涂地过着。她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可她至少不会痛。可我呢?偏偏还会时不时地清醒着,偏偏还想着‘自由’‘权利’这种可笑的东西。清醒让我痛得活不下去,可偏偏又让我不能死。”

花花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对抗什么。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温暖。她又咬了一口苹果,汁水滑过舌尖,那甜味却让她觉得更加苦涩。“可是……我还是不能死。”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死了,就全输了。死了,他们就赢了。”花花闭上眼,仿佛这样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但胸口的闷痛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秋菊的手轻轻地从她头发上滑过,梳子的触感传来一点微弱的温度。花花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块冰,被冻结在这片土地里,永远动弹不得。“活着是场讽刺,可这讽刺,我只能忍着。总得有人,忍下去。”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劝慰自己,也像是在劝慰整个世界。

花花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同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她凝视着前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实物,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或未知的未来,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那目光中流露出的,只有麻木、绝望和深深的疲惫。

然后,花花陷入了一个梦境,眼神变得痴呆而暗淡。

炽烈的红色天空笼罩着大地,干燥的尘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她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荒凉的平原上,四周荒草枯黄,远处的山脉像沉睡的巨兽般蜷伏在地平线下。风吹过,带来马蹄声和嘶哑的呐喊,像是来自过去的幽灵在呼号。

她的目光被吸引到前方的营地。一排女人被粗绳绑在一起,围在火光的边缘。她们的脸被风沙打磨得黯淡无光,颧骨高耸,眼神里燃烧着绝望的怒火,却沉默得像一块块被遗弃的石头。一个戴着宽檐帽的白人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指挥着,手里握着一条皮鞭,甩动时发出令人胆寒的破空声。旁边一辆马车装满了交易的货物——织布、酒瓶,还有妇女,她们是用来换取土地和黄金的“商品”。

一个年轻的印第安女孩被推了出来,脚踝上拴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她凌乱的长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破旧的衣服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像一尊残破的雕像。男人粗暴地拉起她的下巴,露出她那张写满倔强的脸,然后转身向一群等待的买家喊道:“瞧瞧,多结实,能干活,也能生孩子。是最好的繁殖工具!”

女孩一声不吭,却在风中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沾满血丝的痰落在男人的靴尖上。男人勃然大怒,扬起鞭子狠狠地抽在她背上。女孩的身子猛地一颤,踉跄了几步,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倔强得像一块岩石。周围的白人男人哄笑起来,笑声冷漠而残忍,像是豺狼分食前的狂欢。

花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双脚仿佛陷入泥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被拖上马车。风中传来印第安歌谣的残片,那是一位老妇人从笼中发出的哀唱,声音低沉而悲凉,像是遥远的回声在这片大地上回荡。

梦境的画面变得模糊,但一幅印第安女人的群像定格在她的脑海里——她们赤脚跪在地上,身后是燃烧的帐篷和倒塌的图腾柱,前方是漫天飞扬的尘土和殖民者的旗帜。那旗帜上,星星和条纹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她们的家园与自由一同被剥夺。

花花猛然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耳边仍回响着那印第安老妇的哀唱。恍惚间,她听到一句低语,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大地母亲曾养育我们,而他们把我们卖给了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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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胆小怕事的秋菊,此刻脑海中思绪万千。她手里握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花花的头发。阳光洒在她的手上,带来一丝暖意,可她的心却像冬夜般寒冷。听着翠花那句“宁死不认命”,她的手停顿了片刻,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清醒的思考和权衡。

“翠花说得那么轻松,可她敢死,我连想都不敢想。”秋菊默默地想着,目光落在梳子上,眼神中充满了现实的考量。“我只是个乡下女人,死了又算什么?活着还能干点活,伺候家里人,至少还能有口饭吃。认命,就能活下去。不认命呢?活不成,死得更难看。”她清醒地权衡着生与死的代价。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梳着花花的头发,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可我这样的日子,算是活着吗?天天围着灶台转,给孩子擦屎端尿,等着男人使唤……我这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她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这是清醒的自我嘲弄。“他们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可这样的福气,真不知道是天赐的,还是地狱的恩赐。”她清醒地认识到“福气”背后的辛酸。

梳齿穿过花花的发丝,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打破了她心中的沉默。秋菊的思绪飘回到那些漫长的夜晚,她独自一人躺在炕上,听着孩子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却怎么也无法入眠。黑暗中,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撕扯着,这是清醒的痛苦。

“他们都说我是个好媳妇,我听话,从不闹事。可我晚上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这些疑问——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天生就低人一等?就该伺候男人,就该一辈子做牛做马?凭什么我们没有反抗的权利?”她思绪翻涌,最终又归于无奈,“可再想又怎样?不还是得认命?认命才能保住这条命,可是,这样的命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清醒的质问和绝望。

她停下手里的梳子,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方向,目光复杂而沉重,那是清醒的观察和思考。“翠花说得对,可又能怎样?她不认命,日子就会好过吗?她能逃出去吗?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她或许能撑过今天,却撑不过明天。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没得选,反抗是死路一条,不反抗,也只是苟延残喘。”这是清醒的判断和无奈。

秋菊放下梳子,轻轻整理了一下花花的头发,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他们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女人,能嫁到夫家,能生儿育女。我听了,只觉得可笑。这所谓的福气,不过是忍气吞声、任人驱使换来的。可除了认命,我还能做什么呢?”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膝上的衣角,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无尽的茫然与绝望,这是清醒的无助。

“宁死不认命?呵,翠花,你说得轻巧。可我们,哪有那样的命呢?”秋菊默默地想着,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坡,阳光下的苹果树微微摇曳。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有一片无声的空洞和深深的疲惫,这是清醒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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