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锁链(1-3)

1-3

平静被打破

有些苦难终将淡去,有些却不应被湮灭。在这里,我用苍白、轻飘而肤浅的文字,记录那些曾经长期存在的血淋淋的沉重与悲痛。这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片段,一道模糊的影子。

大别山的脊背延伸,仿佛一条沉默巨龙,在丘陵与平原交接处化作起伏波涛,赵家村坐落在这片波涛的褶皱里,村口几株歪脖子的老树静静伫立,像见惯世事的老者,目送每个进出的人。

赵涝蔫的房子立在村中央,四间低矮的平房,屋顶覆着年久失修的黑瓦,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残破。瓦缝间有几处豁口,露出里面的椽子,仿佛深陷皱纹的老脸,显得愈发憔悴。有些漏雨的地方,用稻草填补着,但稻草早已变得枯黄脆裂,仿佛只要一阵风雨,就会散作一地。老屋的墙体斑驳,泥坯砖间的缝隙像是大地干涸的伤口,任凭风吹日晒,日渐崩塌。门前那片不大的土坪被踩踏得光滑发亮。槐树的根系深扎其中,枝叶繁茂,仿佛在努力为这个家撑起一片绿荫。阳光透过浓密的叶缝洒下来,光影交织,映在地上,像是生活留下的点点残痕。

树下不远是座猪圈,低矮的围栏用木条和石块胡乱拼凑,像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圈里的泥地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重的潮湿感。母猪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耳朵轻轻抖动,驱赶着盘旋不去的苍蝇。几头粉红的猪仔围着母猪,拱着食槽,发出一阵阵哼哼声,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饥饿。成群的苍蝇在猪圈上空盘旋,嗡嗡作响,像一曲永不结束的哀歌。偶尔有几只蚊虫在脸前飞舞,带着一种执拗的困扰。空气里的馊味和苍蝇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给这个地方平添了几分混沌和疲惫。

这破旧的老屋里,住着赵涝蔫的一大家子十四口。赵涝蔫有三个儿子,赵制闵,赵制连和赵制档。儿媳杨睿侠生有八个孩子:赵宗根、赵宗正、赵宗苗、赵宗红,赵宗万、赵宗古、赵宗长、赵宗青。

二月的除夕夜,老屋里涌动着浓浓的年味。门前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得土坪上的影子斑斑驳驳。屋里热闹非凡,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香气扑鼻,蒸汽朦胧了昏暗的灯光。餐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赵涝蔫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停。

八个孩子挤在长条凳上,手里捧着糖果,一边笑闹着,一边盯着桌上的大盘子。最小的孩子赵宗青,抓起一块肉,咧嘴笑得天真无邪。兄弟三人频频举杯,酒气夹杂着饭菜香充斥在空气里。赵涝蔫的老婆忙碌地夹菜,手抖着给孩子们盛汤,脸上的疲惫被节日的氛围冲淡了些许。赵涝蔫靠在椅子上,眼里泛着自得,嘴里絮絮叨叨:“过日子就是这样,有儿孙就有盼头。”

在隔壁的卧室,昏暗之中,杨睿侠缩在墙角,脖子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锁链的一端固定在木柱上,另一端紧勒在她的颈间,冰冷的触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的头发凌乱如枯草,手捧着一碗凉透的剩饭,机械地往嘴里送,米粒滑落在地上也毫无察觉。

透过破旧的木门缝隙,她隐约看见屋里灯火通明,孩子们的笑声伴随着鞭炮的响声传入她的耳中。春节欢愉,像尖锐的针刺,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缓缓地放下碗,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些腐朽的横梁,目光空洞无神,仿佛早已失去了灵魂。窗外,鞭炮声再度响起,屋里的孩子欢呼雀跃地跑出去看烟花。小花梅轻轻地靠在墙上,拉动了脖子上的铁链。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刺耳无比,她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却似乎吸进了无尽的寒冷,感受着被遗忘的彻底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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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仿佛被时间的刀子划碎,点点滴滴地铺在杨睿侠的身上。她低垂着头,神情木然,像一块被时间遗弃的石头,毫无生气,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幼苗,无声地守着这片荒凉的世界。她的头发乱得像杂草,凌乱地贴在脸上,几片枯黄的树叶和草屑混在发间,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几只苍蝇坐在头发上晒太阳。脖子上的铁索在阳光下显得冰冷又沉重,那是命运残忍的标记,锁住了她的自由,也锁住了她的希望。

远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翠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身影在晨曦里显得格外瘦削。她的脚步沉稳却缓慢,每一步都仿佛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两个刚从火里取出的红薯,热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袅袅升起。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一只瘸腿的小狗,步履同样艰难,却坚定地与她保持步调一致。它的腿不太灵便,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但它从未放慢脚步,眼神始终注视着翠花,仿佛生怕她会倒下。晨光照在它的身上,映出一份安静而温暖的守护。

翠花走到睿侠面前,缓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动作虽然带着疲惫,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剥开一个红薯的皮,露出里面金黄的内里,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甜香。她将红薯递到睿侠手中,低声说道:“趁热吃吧。”

那只小狗缓缓走到翠花身旁,乖巧地坐下,微微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望着睿侠和翠花,仿佛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它轻轻地汪了一声,那声音柔软而温和,像是为翠花的话添上了一句善意的附和。

睿侠乖巧地接过红薯,仿佛是个听话的孩子,手微微一顿,感受着那从手心传来的温热。她小小地咬了一口,热气扑面而来,烫得她的舌头微微一缩,却不舍得放下,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像是难得捕捉到的一丝温暖。她低头看着小狗,轻轻伸手抚摸它的头,和小狗一起享受着食物。小狗微微侧头贴向她的掌心,眯起眼睛,尾巴缓缓地摆动,动作满是信任与满足,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无言的安慰。她吃得认真,细细咀嚼着,仿佛这不值一提的红薯就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美味。

这时候,一只毛色斑斓的花猫从角落里轻盈地跃出,悄无声息地跳上了睿侠的大腿。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只见那猫眼睛圆润如秋水,正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睿侠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猫柔软的毛发,掌心传来细腻温暖的触感。那猫眯了眯眼,似乎是享受这份温情,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她将手中的红薯掰开一些,举到猫的面前,香气在冷清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猫迟疑片刻,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舔了一口,接着低头啃咬起来,与睿侠一同享受起这顿简朴的美餐。红薯的甘甜与猫轻微的咀嚼声交织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吃完后,那猫抬起头,用湿润的小舌头舔了舔睿侠的手腕,动作轻柔而耐心,仿佛在传递某种深深的安慰。它还轻声“喵”了一声,那软糯的猫叫仿佛能融化人心。

翠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说道:“这猫有灵性啊,定是菩萨送来陪伴你的。”睿侠低垂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动容,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细腻而恍若新生的笑容。那笑容淡得像清晨的一抹霞光,却让整间小屋都仿佛亮了一些。

翠花放下毛线活,眼神落在睿侠那乱蓬蓬的头发上,眼底泛起心疼和怜惜。她叹了口气,柔声道:“该洗洗头了,这头发,乱得像鸟窝似的。”她起身回屋,拿来一只旧热水瓶和一个边缘已裂的洗脸盆,将水温兑得刚刚好。

“来,低下头,我给你洗洗。”翠花蹲下身,将水一点点浇在睿侠的头发上,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她。她的手指穿过发间,轻轻揉搓着,带着一种母亲般的细腻和关怀。

睿侠乖乖地低着头,像个安静的小女孩,任由翠花摆弄。温热的水顺着发丝滑落,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翠花一边洗一边絮絮叨叨:“日子还得过下去,能怎么样?咱这模样,就算找到亲人,他们也不过是看着叹气罢了。兄弟姐妹更别提,只怕躲得比陌生人还远。算了,混一天是一天。”

睿侠闭着眼,听着翠花的声音,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整个人都像融化在这一刻的温馨里。她的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意轻得像风,却带着深深的依赖和满足。

翠花轻轻将她的头发洗净,又用一块干净的旧毛巾擦干,柔声道:“好了,清爽多了。以后不管再怎么难,也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不知何时,花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来,站在一旁。她静静地看着睿侠与翠花互动,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柔和的欣慰,仿佛在看着久别重逢的亲姐妹。她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暖意,像一缕春日的阳光洒进寒冷的房间。

那只花猫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抬起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睿侠一眼,轻轻“喵”了一声,尾巴绕着睿侠的大腿盘旋了片刻,才缓缓转身,几步跃到花花的脚边。它低低地猫叫着,用柔软的身子轻轻摩擦着花花的小腿,动作亲昵而缠绵,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忠诚与归属。

花花弯下腰,动作温柔而轻缓,双手托起猫咪,将它抱入怀中。猫儿在她怀里舒展了身子,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像个安心的孩子。花花抚摸着猫的脊背,眉目间流露出一份恬静的笑意,与刚才温馨的画面自然衔接,整个场景宁静而又充满暖意。她轻轻低语:苦难如秋叶般飘落,片片无声,化作泥土,隐藏在冰冷的根须间,等待春风唤醒的时刻。它从不抱怨,也从不诉说,只是用裂开的纹路,记下风霜的来路,和每一道阳光短暂的亲吻。总有一天,那些埋藏的枝桠,会开出无声的花,它们在静谧中绽放,柔弱,却惊艳整个世界。

门槛上,婆婆的背影依旧孤单,她的双手不曾停歇,摘菜的动作娴熟却透着一股无力。她悄悄看了一眼两人,眼里闪着湿润的光,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疼惜、叹息和难以言说的悲凉。

槐树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洗头的水滴汇成细小的水流,静静地流进泥土中。翠花的絮语和她指尖的温度,让这一刻的寒凉变得不那么刺骨,也让睿侠的世界,短暂地有了一丝温暖。

然而,这样的安宁时刻,不久后便被彻底打破。翠花的活动范围受到限制,睿侠能够在外晒太阳的机会完全被剥夺,她仿佛成为了见不得人的存在,被藏在阴暗的土屋角落里。

伟大的父亲

四月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赵家村,暖黄色的光线染在瓦片上,村口的灰尘也笼罩上了一层金边,仿佛整个村庄在这一刻被静止在一幅画里。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将这篇土地打扮得像人间天堂。村道的尽头,一位年轻漂亮的网红主播举着自拍杆,身旁是低头站立的赵制闵。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衣,脸上堆着一副谦卑又得体的笑容,肩膀微微弯着,像是在为这意外的“荣誉”掩盖心里的慌张。

“大家好,我现在在大别山边的一个小村庄,”网红主播的声音轻快而抑扬顿挫,带着磁性和魅力,仿佛这场直播是一场被设计好的剧本,“今天采访一位伟大的父亲,他一个人照顾八个孩子,特别了不起!他就是身边的这位赵大哥!”

镜头缓缓拉近,赵制闵低声咳嗽了一下,带着羞涩,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沙哑:都是该做的。孩子们是我的一切,日子再苦,也得让他们过得好。

女主播用力点头,转向镜头,语气里满是感慨:大家听到了吧,这就是乡村父亲的朴实和伟大!淳朴,善良,担负责任,条件艰苦,但他坚强。

孩子们适时地在镜头里跑动起来,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围着桌上的玩具欢呼雀跃。他们手里挥舞着崭新的糖果袋,笑声在田野里散开,像是特意被设计好的场景。一位小女孩怯怯地站在赵制闵身边,小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看着镜头又迅速低下。

主播抓住这个瞬间,声音里多了一丝动情:“多么感人啊!这样的伟大故事,恐怕只会出现在我们这样的,幸福和日益强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你们看看,赵大哥的孩子们多么的可爱,今天我们也带来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好心人寄来的捐赠。赵大哥,这些东西孩子们都喜欢吧?”

赵制闵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谢谢大家。”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埋在孩子们的欢笑里。

镜头缓缓扫过院子,停留在堆满礼物的桌子上,糖果罐和崭新的书包反射着阳光。画面里的一切都洋溢着一种温暖的田园气息,直到镜头无意间掠过院子一角的那间破旧小屋。

昏暗的窗后,一张模糊的脸浮现出来。杨睿侠站在窗边,目光呆滞地望向外面,脖子上的铁链在微光中泛着冷冷的亮。她的眼睛空洞,脸色苍白,像一张干瘪的纸被风撕开一角。她没有动,只有铁链的轻微撞击声在她周围回响,声音微弱,却像一把刀扎进某个隐秘的角落。

主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笑着低声问赵制闵:“那边的小屋是干什么的?”

赵制闵的眼神猛然闪了一下,但随即平静下来。他挥了挥手,声音不疾不徐:“哦,那是我们存放杂物的地方,没什么。屋子太旧太破,让大家见笑了,太穷,不好意思。”

主播点点头,转回镜头,语气又变得轻快:“大家快看看,这些玩具是不是特别棒?孩子们好开心啊!” 镜头重新捕捉到孩子们的笑脸,小女孩怯生生地咬了一颗糖果,远处的男孩们追逐着一只刚送来的风筝。

评论区里的弹幕滚动得热闹非凡:“太淳朴了!这样的父亲真的很伟大!”“乡村田园生活太治愈了,我好想去住几天!”“感谢主播带来这么温馨的故事!”“还是生活在社会主义的祖国幸福!”“祖国万岁!”“祖国蒸蒸日上,人民永远生活幸福。”这时,有人提到美国克利夫兰地窖事件,弹幕纷纷对比道:“看看美国的罪恶,冷酷又残忍!”“只有我们这里才有真正的温暖和安全感。”评论字里行间洋溢着优越感,屏幕上飞快滚过的一条条留言,似乎在为一种天然的秩序感到自豪。

赵制闵坐在门口的石板上,手里还握着那只烟,烟头的火星早已熄灭。他的目光扫过崭新的苹果手机屏幕上的评论,又落在不远处那扇黑洞洞的窗户上,神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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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四月,天气有点反复无常。突然而至的寒流,吹起的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初春的清晨,屋外的青草在冷风中无助地摇摆,艰难求生。脖子上的铁链冰冷刺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让金属与皮肤摩擦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睿侠蜷缩在角落里,破烂的棉衣几乎无法遮住身上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烂的气息,混杂着她身旁那个小铁盆中剩饭的霉味。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呆滞地望向头顶那道漏风的屋檐。一滴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种嘲弄——自然也无意怜悯她。

屋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而欢快,如同冬日里偶尔跃动的暖阳,刺耳地渗入睿侠的耳朵。她勉强抬起头,透过破旧的窗户缝隙望向外面,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些奔跑的身影——她的孩子们,却仿佛离她的世界那么遥远。

赵制闵站在庭院的中央,腰杆挺直,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他穿着厚实的棉衣,围巾在脖子上规整地摆动,显得格外精神。最近的访客越来越多,来的越来越频繁。当地政府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共和国需要大量这样的阳光故事。几位远道而来的“扶贫网红”正围在他身边,镜头不停地捕捉他的笑容与动作。赵制闵一手扶着身旁年纪最小的孩子,一手拿着乡政府给他精心准备的台词清单。他稍微看了看,就放置在一边,这些词句,他早已烂熟于心。

“孩子就是我的一切,我生命的全部。”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点故意营造的沙哑,“再苦、再累,也要让他们过得好,过得幸福。”他边说边用手轻轻的擦了下眼睛,似乎在擦拭因为感慨而流出的泪水。话音刚落,镜头前的他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光辉,深情的眼神和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周围人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旁边新做的长桌,来自乡政府的馈赠。上面,堆满了更多的新的来自全国各地的礼物,包装鲜艳的糖果、玩具,还有厚厚的冬衣。最显眼的是一套崭新的学习用具,赵制闵特意将它摆在礼物堆的最上方。他的手微微抬起,指向这些物品,仿佛在展示战利品般地微笑:“谢谢大家的爱心捐赠,孩子们很开心,感谢。”

镜头转向孩子们,他们穿着新衣服,围在父亲身旁,吃着糖果,兴奋地向镜头挥手。记者和网红捕捉到这一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赵大哥真伟大,有这样的父亲,是孩子们的福气。”他们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夸张地笑着,而赵制闵也适时地展现出几分腼腆:“哪儿,只是做了该做的。”

镜头咔嚓作响,这些场景通过网络迅速传遍各个社交平台。“英雄父亲”的标签在一次次加温之后,被顶上热搜。赵制闵掏出手机,评论区的字像流水一样涌出:“父爱如山,这样的父亲是当代榜样。”“孩子们好幸福,真让人感动!”

他滑动着屏幕,嘴角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视线扫过院子里的孩子们。最小的宗青坐在角落,拆着新收到的玩具,咬着嘴唇偷瞄那间破旧的小屋。赵制闵皱了皱眉,合上手机屏幕,朝着宗青喊道:“别看了!去玩你的!”

屋内,睿侠蜷缩在角落,听着窗外越来越大的笑声,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她低头盯着地面,那里有一抹她早已擦不掉的铁锈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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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孩子们的笑声,带着糖果的甜腻和无忧无虑的天真。一阵风掠过庭院,一个瘦小的孩子无意间瞥向那间破旧的小屋,透过门缝,看到里面锁着的女人。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团被遗弃的破布。孩子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递到手中的糖果吸引。他欢呼着跑向兄弟姐妹的游戏,一切都像从未发生。

破旧,盖满厚厚油腻熏烟灰的屋门,被厚重的木栓牢牢锁住,外面的世界似乎与这个疯子完全隔绝。睿侠的名字没几个人记得了,她已经被叫作疯子好多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耳边回荡着赵制闵侃侃而谈的声音。他的话语中充满炫耀和感激,仿佛是慈父的代言人,而对她,每句都像锤子,毫不留情地敲击着她的胸口。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像多年的哑巴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一阵微弱的叹息,混入空气,被寒风无情地卷走。

记忆里,他的目光从不会注视她的眼睛,更别提那些早已皴裂的指尖。他唯一在意的,是她的身体——不,是身体上那一小块地方。他的每次靠近都是来去匆匆,像在完成一项无趣却重要的任务,速战速决,毫无温情。他的触碰冰冷如同他的话语,从不多留哪怕一刻。

疯子的嘴唇干裂得像荒芜的冻土,裂缝深深,一呼一吸间,仿佛都有尖锐的疼痛划过喉咙。她试着用双手揉搓那根铁链,但那些长年失去温度的手指早已麻木,连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铁链冰凉、粗糙,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宣告她被禁锢的命运。

她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完整说话是什么时候。她的舌头沉重得像石头,似乎与脖子上的锁链一起被冻住。她的世界,只有这间寒冷的破屋,只有这根日夜缠绕的铁链,还有内心深处那不断发出微弱哀鸣的低声呜咽。

为啥还活着?她在心底轻声问自己。这声音虚弱得仿佛一片尘埃,刚出口便随寒风散去,再也找不到踪影。她努力回想,努力在脑海里拼凑出属于自己的碎片。她记得,她曾有名字,曾有一个家人喊过她“小花梅”。那个名字曾经像春日的花朵一样鲜活,如今却和陌生人一样模糊。

她低下头,触摸着地上的冰冷泥土,仿佛试图从大地的深处寻找安慰。但这一切,只有更加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绝望回应她。她的眼神再一次空洞地望向前方,等待着漫长黑夜中某一刻的微弱天光——如果它还会来临。

外面继续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是赵制闵的。他站在门口,声音洪亮而充满自信,与某个“扶贫博主”谈笑风生。话语里充满了对八个孩子的骄傲和他所谓“艰苦奋斗”的自豪。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表演,一层层堆砌着他的“英雄父亲”形象。

父爱如山,她听见有人这么说,那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与敬意。眼泪从她干涩的眼眶滑落,像冬日凝结在冰冷土地上的露珠,带着深深的绝望。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她有哭泣的力气?她的泪腺早已干涸,连这寥寥的几滴眼泪都显得奢侈。

她的手颤抖着伸向铁链的另一端,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铁链的锈迹在她手指上留下斑驳的红色,仿佛要将她的命运深深烙印在上面。铁链微微晃动,在寒风中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那声音尖锐得像是嘲笑,刺穿了她脆弱的内心。

在睿侠的内心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始终未曾彻底熄灭:“如果有一天……我能逃出去……”她用尽全力去抓住这个念头,却发现它像一根风中的火柴,只需一阵轻风,便会熄灭,消失在无边的寒冷与黑暗中。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触碰到地上的泥土,冰冷的触感将她拉回现实。她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可以隔绝外界的喧嚣。外面,赵制闵的笑声依旧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每一声都精准地刺向她已经麻木的心脏。

花花的凄凉

夜深了,昏黄的煤油灯在摇曳的光芒中,勾勒出墙上模糊的影子,像一只疲惫的手,无助地挥动着。卜花花坐在床边,目光茫然地注视着那块粗糙的土墙,手无力地垂在膝上,指尖轻轻划过膝盖上的粗布裤子。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冰冷、粗糙、无望,就像她的世界。

她的身体仍然隐隐作痛,刚才,那个被指定给她的赵和生又来了。一身酒气和汗水的臭味混合着,在她身上留下了让人作呕的痕迹。他醉醺醺地折腾了一阵,嘟囔着不清不楚的话,最终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卜花花没有反抗的力气,甚至连推开他的手臂都显得奢侈。她躺在那里,像一块冷硬的木头,无声无息,任由恶臭和羞耻感将自己吞噬。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触碰着膝盖上的布料,每一次都让她更深刻地感受到身上的污秽。每一次赵和生的到来,都让她觉得自己变得更脏。她厌恶自己,厌恶这具被玷污的身体,但她能够做什么?每次清醒,她都想拼命逃跑,但现实像一张巨网,将她牢牢地困在这片黑暗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此时此刻,她的头脑异常清醒,这种清醒甚至令她感到恐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她回到曾经的日子——那些站在讲台上挥动粉笔的时光,学生们专注的目光,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的温暖。那些画面是那样鲜活,而现实却如此冰冷。墙上的影子嘲笑着她,她不再是那个满怀梦想的老师,而是一个囚禁于黑暗中的躯壳,没有自由,甚至连尊严也在一次次被剥夺。

她的目光转向屋角的那摞破旧书籍,那是她心中残存的唯一寄托。那是赵春秀帮她捡来、找来的,人家丢弃的旧物。过去每一次清醒,她都会试图从书页里寻找一丝熟悉感,仿佛那些文字能引她通往从前的世界。然而今天,她连翻开书的力气都没有。她知道,即使看下去,那些字句也只会无情地提醒她,曾经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寒风从破裂的窗户灌入,冰冷刺骨。她拉紧身上的单薄外衣,那破旧的布料不仅无法抵御寒冷,更挡不住她内心深处的绝望。窗外是无尽的黑暗,村庄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显得更加寂静而冷清。她尝试过从这片沉寂中找到宁静,却每次都被现实撕扯回痛苦的深渊。

她缓缓攥紧双手,指甲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然而这清醒却只是更大的折磨。每一次清醒,她都会想起曾经设想过的逃跑计划:拦下一辆路过的车,告诉司机自己的名字和遭遇。然而,这些计划没有一次成功。失败的每一次,都像一根冰冷的钉子,将她的灵魂钉在绝望的深渊里。赵和生经常说,你得乖乖的待着,不然,他也会给我做个脖子铁链,锁着。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如蚊鸣,仿佛害怕惊动这夜晚的死寂。回应她的,只有煤油灯火苗发出的轻微“嘶嘶”声,那声音像是诉说着她的绝望。

她的目光,朦朦胧胧之中,似乎看到了一张发黄的纸,一封写给这个世界的求救信:我是卜花花,请救我。她的手指在空气中抓着,感觉到自己在轻轻的抚摸纸张,仿佛那是份脆弱的希望。然而,这信突然间消失不见,似乎又是已经寄出的记忆,最终,都在无人问津的荒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会来救我。没有。”她低语,声音中没有波澜,只有彻骨的无力感。她靠着冰冷的土墙,整个人像被寒意吞噬了一样,灯光在她脸上晃动,映出一双空洞的眼睛。

每次清醒都是次折磨。清醒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却也让她深刻感受到,这种存在是多么的毫无意义。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回到那个糊涂的世界,在那里,她至少不会感到如此痛苦。然而,现实的寒冷将她牢牢困住,无情地提醒她——这黑暗的夜晚,还将继续延续。远处的狗吠声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而她,仍然困在这一片冰冷的牢笼里,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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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将地面勾勒出冷白的轮廓。赵制闵坐在一条老旧的木凳上,手里的旱烟忽明忽暗,烟雾缭绕在他的面前,像一个无法散开的迷雾。他低着头,目光凝滞地盯着那间小屋的门,铁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伴随着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抓挠着他的神经。

他咬紧牙关,狠狠吸了一口旱烟,烟气顺着肺腔涌入,又从鼻腔里喷薄而出,仿佛这样才能将胸中的烦闷压下去。他低声自语:“又在哭,有什么好哭的?都已经是这样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漠,却又隐约带着一丝疲惫。

他的心底涌动着一种奇怪的情绪——不安,却又无动于衷。他知道自己的话多么无情,但他找不到别的解释。眼前的现实如同一座沉重的石山,压在他身上,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是没想过结束这一切,不是没想过更好的待她,可是,他到底又能做什么?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如果不是自己收留了她,估计,她早就被饿死、冻死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有一种成就感和自豪。他苦笑了一声,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哪个不是这么过的。地得有人种,孩子得有人生。”父亲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划过。赵涝蔫的那句“道理”扎根在他脑子里,像生了锈的钉子,拔也拔不掉。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从来没有反驳过,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虽然,有时心里感觉抗拒。但是,他又能有什么选择?他恨父亲的冷酷,恨他的不近人情,可转过头来,他却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应该是对的,也必须是对的。他也从来没有听谁说过,这哪里有不对的呀。

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个黄昏,天边的云霞像血样鲜红。他躲在厨房门后,看着母亲跪在屋后的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她的脸埋在尘土里,双肩一抖一抖的,那一声声哀求如同刀割一般刺痛着少年的赵制闵。“别跑了,”父亲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家里女人跑了,咱家就散了。你不懂,我得教你。”

那一天,赵制闵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绝望和彻底崩溃的目光。直到很多年后,那目光仍然会在他的梦里出现,像一个缠绕不散的噩梦。

他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压抑的记忆甩出去。但铁链的声响又传了过来,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提醒他,那些让他压抑的东西从未离开。小屋里的呜咽声渐渐弱了下去,却没有完全消失,像一条细弱的溪流,幽幽地淌过夜色。

他抬头望着天空,月亮高挂,周围星光微弱。夜晚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可他知道,活着的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无法摆脱的黑暗。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低声叹道:“都一样,谁都逃不掉。”他的声音被风卷走,消失在槐树的浓荫里,只有铁链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敲打着他内心深处那抹无法言说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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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中,花花坠入了梦乡。四月,春暖花开,窗外微风习习,油菜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她看到自己站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熟悉的粉笔香气和轻声的翻书声让她内心感到安定。她指尖轻轻敲击着黑板,板上写着一排排英文单词:“Apple, Banana, Cat…”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像是为学生们点亮了一盏盏明灯。

“Apple,”她念了一遍,转身微笑着看向学生们。

“Apple,”学生们齐声跟读,声音清脆如初春的流水。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将她的影子投在干净的地板上。学生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她的心中充满了满足和希望。这是她的世界,简单却美好。

突然,教室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墙壁上的挂画也微微扭曲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花花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窗外的阳光被迅速涌来的乌云吞噬,教室的窗户“砰”地一声关上,厚重的铁锁无情地将门封死。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灯光熄灭,阴影如潮水般涌来。

花花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她身不由己地,以一种近乎慢动作的速度转过身,发现教室里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融化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她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上,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她。忽然,她感到一双粗糙的手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道如铁钳一般紧勒着她,让她无法动弹。

“放开我!”她尖叫,声音撕裂了寂静的黑暗,“Help me! Help me!”

她的呼喊像石头掉入深井,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荡。黑暗愈发浓烈,她被那双手无情地拽出了教室,跌入一片无尽的虚无。

她轻声低语:泪,凝结成冰,悄然滑落,无声无息。非哭泣,亦非呜咽,只是绝望的坠落。沉入灵魂深处,永不见底的寒潭,冰封所有回声。苦难,是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缠绕着心脏,窒息着每一次呼吸。岁月无情流逝,只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从未带来一丝解脱的希望。夜色如铁,沉重地压抑着一切生机,唯有那无力挣扎的悲伤,在无边的黑暗中,像奄奄一息的烛火,苟延残喘。

而这一切的根源,要追溯到她刚到那个村庄的那一天,那是一场比梦境更加可怕的现实。

破旧的农用车在崎岖的泥泞小路上颠簸着,车厢里充满了柴油味和铁锈味。她双手被绑住,嘴里塞着一块脏布。她的喉咙干涩,呼吸困难,眼泪从脸颊滑落,却没有人注意。车窗外的田野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土坡和凄凉的风声。

她的身旁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的眼神冷漠,像是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她试图挣扎,用力踢打车厢的铁壁,但男人粗暴地掐住了她的胳膊,狠狠地压制住她的反抗。

“别费劲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到了地方,你就认命吧。”

车停在一个偏僻的村口,男人打开车门,将她粗暴地拽了下来。她的脚刚碰到地,就被一股力量拉得踉跄。眼前是一群围着她的男人,他们的目光审视着她,就像在看一头牲畜。

这些男人操着花花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其中夹杂着一些花花勉强能听懂的词句:“又来一个”、“越南的”、“听说那边女人便宜”。笑声粗俗,像刀刃一样割裂了她最后的尊严。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再挣扎,泪水无声地滑落。

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她,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这个女人能生!看起来结实。”

一个身材壮实的老头走上前来,他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贪婪的满意。他拍了拍花花的肩膀,又捏了捏她的屁股,用粗哑的声音说道:“我要了。她就是我儿媳妇了。”

这一句话像是宣判,将她的命运永远锁死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花花麻木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认命吧。”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冷酷得令人窒息。

风吹过村口的土路,扬起一阵尘土。花花被推搡着,拖向她命运的深渊。身后的笑声渐渐消散,她的世界被黑暗彻底笼罩了。

********

正午的阳光从破旧的屋檐缝隙洒下,院子里一片沉寂。秋菊弯着腰,正在槐树下挑拣着一筐泥土里刨出的红薯。她的手上满是泥污,但她的眼神却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劳作的枯燥。

花花坐在石板上,抱着一本破旧的课本,目光定定地落在书页上。那本书的封面已经褪色,上面有孩子胡乱涂写的笔迹。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仿佛在触摸着某种遥远的记忆。

“你看得懂吗?”秋菊突然抬头,瞟了一眼花花,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你懂什么?”花花没抬头,声音却很清晰,“这些字虽然模糊,但意思却明白得很。”

秋菊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干活,随口道:“就算明白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帮你逃出去?”

花花缓缓合上书,抬起头,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站在阳光下。风吹过她凌乱的头发,脖子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微弱的金属声。

然后,她抬起头,仿佛对着整个天空说道:

“谎言,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锁链。它不需要铁与火,却能让人跪下,让人闭嘴,让人认命。它说服我们,苦难是命运,压迫是正义,活着便是恩赐。它教会我们放弃思考,放弃反抗,只剩下服从和沉默。”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力量。秋菊停下了手中的活,怔怔地看着她。

“可是你想过没有,秋菊,”花花的目光落在秋菊身上,语气中透着悲哀和愤怒,“那些听信谎言的人,早已不只是受害者。他们成了帮凶,成了罪恶的帮手。他们以为自己无足轻重,可正是这些沉默和无动于衷,才让谎言越发肆无忌惮,让真相被永远埋葬。”

“他们像雪花,”花花喃喃道,“每一片都轻得像羽毛,但聚集在一起,却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雪崩。”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寂静的院落:

“而我们呢?我们还剩下什么?秋菊,我们还剩下什么!”

秋菊被她突如其来的高声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你疯了!被人听见了怎么办?赵家那帮人要是知道你在胡说八道,非得打死你不可!”

花花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嘲讽:“打死我……又怎么样呢?难道我现在活着,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转身走回石板,重新坐下,抱起那本书,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秋菊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低声骂了一句“疯子”,却没有再说什么。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槐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花花翻开书,低声念着某句不成调的诗句,眼里透着一种冰冷的光芒,像是要刺穿这一片充满压迫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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